朽空

简介：年仅八岁的洛基在书房发现了一本残缺的魔法书，记载着有关灵魂互换的法术，因此他决定施展一个绝妙的恶作剧……

以神的岁月丈量，八岁是一个充满矛盾的年纪，年幼的神祇们依旧沉浸在无休无止的捣蛋胡闹中，但对于这些开始展现神力和天赋的孩子们来说，恶作剧有时会牵扯出一堆让人意想不到的麻烦事。在洛基八岁的时候，他不仅已经能熟练地掌握变形魔法，更是用一个诡计成功地拿匕首在他哥哥的肚子上捅了一道口子。

虽然普通的武器不能真正伤害神的身体，但索尔还是躺在床上疼了好几天。最后，这个恶作剧的代价变成了洛基被教导他们的老学究关进了众神的书房，抄写完九十九本书后才能出来。

面对这个责罚，洛基自然是装模作样地流了几滴眼泪，但大人们总是无趣地无动于衷。于是年幼的黑发神祇等那些古板的老东西把大门反锁上以后，就把自己的眼泪擦干了。然后他找了一个舒服的躺椅，以一种惬意的姿势翘着腿坐着，挥了挥手，书架里的书就哗啦啦地摆到了书案上，再打个响指，几支笔就蘸了墨在纸上不知疲倦地抄写了。

洛基不禁为自己的聪明伶俐感到沾沾自喜，无论他的境遇如何，魔法总是他最好的伙伴。

不过有了魔法帮他抄写书本，大把的时间就腾出来了，于是洛基在众神的书房里悠哉地漫步，时不时用魔法从比他还要高好几个头的书架上取下一些有着他感兴趣的标题的书籍。但是让人沮丧的是，连续翻阅了好几本书后，洛基发现它们无一不都是无聊的史诗，让他哈欠连连。真是难以想象金宫里的那些家伙们平日都喜欢看这些书做消遣。

然而就当洛基快要被无趣杀死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在最边上的一排书柜的角落里摆着一本红色书脊的书。要知道拥有红色书脊的书在众神的书房里估计有成千上万本，但这本不一样，原因是下方印着一个小小的、造型奇特的图案，代表魔法书的图案。

对于在这里能找到一本魔法书，洛基是感到意外的。因为那些老学究知道他酷爱读魔法书，才故意把他丢进这个只储存着普通书籍的书房，一来是为了安全，一来是用这个他们以为最严厉的惩罚让洛基好好反省。

不过现在看来老学究们的计划失策了，因为洛基已经兴致勃勃地把那本沾着厚厚积灰的红皮书抽了出来，开始仔细研读了。让人意外的是，很快洛基就发现这本书里记载的魔法可不平常，而是能让使用者与另外一个生物互换灵魂的高阶奥术。但写着如此强大魔法的书为什么不被众神妥善保管，反而沦落在这里呢？等洛基把整本书都读完的时候，终于发现了原因所在——书的最后缺失了一页，准确地说，是被人撕掉了一页。

有一整页的咒语消失不见，而魔法书的最后几页通常是记录着如何解除法术以及一些可能的副作用，没有了这重要的一页，基本就意味着这本魔法书作废了。也许是那些整夜畅饮的神们懒得将它封存或销毁，便随手塞给了仆人，最后流落到这里蒙上灰尘。

虽然一般遇到这种情况洛基会选择放弃学习这个法术，因为会有未知的风险，而且等同于不知道如何解开魔法。但这本书上记载的一切实在是太有意思了，即使是自己在上魔法课的时候那些老学究也根本不让他碰这么高阶的法术。

现在，更不用提这位年幼的黑发神祇的脑袋里已经浮现出一个绝妙的恶作剧——如果他和他的蠢哥哥索尔互换了灵魂会怎么样？哈哈，那百般无聊地坐在这里抄书的可怜鬼就是他了！而自己则估计舒舒服服地躺在闪电宫柔软的大床上，享受着仆人的服侍，品尝着美味的水果，如果母后进来探望，再装模作样地哼唧几声喊肚子疼，就能顺理成章地躺上一整天。这么一想，之后能不能解除法术，似乎都无所谓了，他还巴不得索尔多尝几天苦头呢！

想到这里，洛基的嘴角早已笑开了花，他赶紧把那些替他抄书的魔法收回，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那些由尼如文书写的咒语上——他才不会蠢到替那个未来的“自己”多完成功课。

令人庆幸的是虽然写着解除法术的咒语的那一页被撕掉了，但有关灵魂互换部分的咒语却是完整的。这就给了洛基实施他宏伟大计的铺路砖。当窗外的天色逐渐转黑的时候，洛基终于合上了红皮书，起身舒展了一下酸痛的肩膀。那些复杂的咒语他总算记住了，现在就只差找到那个冤大头了。那么问题就来了，他到底该如何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潜入闪电宫呢？

天无绝人之路，洛基眨了眨眼睛，很快就有了个主意。

那些把他关进书房罚抄书的家伙们到底还是有良心的，在晚餐时间派了侍女给他送饭，而洛基则趁这个机会留下一个虚影，装作没胃口拖延时间，真身则用了隐身术，躲过大门口卫兵的眼睛。最后他兜兜转转藏进了闪电宫旁的花园里，这个绝妙的角度正好能观察到一切。

他现在还不能去找索尔，因为身材曼妙的侍女们正端着一盘一盘美味佳肴送进宫殿侍奉她们的大王子，等会儿饭后还要伺候他沐浴更衣。想到这里，百般无聊地躺在草坪上休养生息的洛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早就知道索尔这个年纪胃口就能大的吞下一整头牛，但明明天天一副病号的样子，还这么能吃？一看就是装的，而其目的就是骗取神们的同情，好对自己实施无比残忍的惩罚。

想到这里，洛基更加坚定了要整一把索尔的意念。不过呢，这个完美的恶作剧是需要实施者极好的耐心和忍受力的，比如洛基现在就摸着空空的肚皮，藏在花园里的隐秘处一动不动，直到从闪电宫那边传来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烛火熄灭之时，他才起身抖落深夜的露水。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好办了，洛基用魔法变形成一只绿色的蝴蝶，大摇大摆地从帷幔轻舞的窗户飞进了索尔的寝室——他愚蠢的哥哥睡觉从来不关窗，而且睡姿总是狂放不羁。

解除了法术后，洛基的身体稳稳地落在柔软的大床上，没发出一点声音。索尔则睡得正熟，他没穿上衣，露出腰上绑的一圈细细的绷带。

洛基撑着脑袋侧卧着，兴致勃勃地端详索尔的睡容，捏捏他的脸蛋，揪揪他的头发，心里暗暗嘲讽——看，这就是阿斯加德盛产的大猪头！

紧接着，洛基开始思索到底该如何叫醒他的哥哥。最后，他决定还是用最原始的方法。于是洛基抬手，深吸一口气，在索尔的脸庞上打了一个响亮的巴掌。

睡得一向很死的索尔在这个突来的巴掌的威力下终于不甘愿地醒来——他片刻前还梦着自己在啃香喷喷的鸡腿呢。

不过这位阿斯加德的第一王储还没来得及发怒，睁开眼映入眼帘的第一个画面就是自己的弟弟躺在自己身旁，幽绿的双眸衬着星光亮晶晶的，嘴角是乖巧的微笑。

“洛基？你怎么在这儿？”索尔片刻前的愤怒转变为惊喜，他接着说，“这几天我想找你玩你都不在，我后来听说他们把你关书房里了，你想办法逃出来了？”

“嗯哼。”洛基玩弄着指甲，“逃出那些老东西的爪牙耗费了我不少功夫，我肚皮都快饿死了，你这里有没有吃的啊？”

“桌上还有一些水果和火腿，我让侍女给我留的，你要是饿就吃点吧。”索尔总是乐于将自己的东西分享给他的弟弟。

洛基自然是也没客气，他从柔软的床铺上跳下来，在餐桌前吃了些东西，补充了能量，好让身体为之后那个相当消耗体力与精力的法术做准备。当他心满意足地咬着最后一个苹果的时候，洛基几乎都要被索尔这种农夫与蛇的精神感动了，他不禁想象如果索尔知道他夜闯闪电宫的真实目的，估计得气得又在床上多躺几天。

“亲爱的哥哥，夜深露重，我今晚是肯定回不了我的宫殿，更别提明天还要和那些老古板玩捉迷藏，我可以在你这里借宿一宿吗？”吃饱喝足的洛基诚恳地请求着索尔。

“当然没问题。”索尔豪爽地答应了，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置。他的床铺对于一个孩童来说简直是大到过分了。

“十分感谢。”洛基于是顺理成章地躺上了那张柔软的大床，他笑眯眯地对索尔说，“作为报答，我告诉你一个我的小秘密怎么样？”

索尔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居然能知道弟弟的一个秘密？平时可都是这家伙用银舌头把他的秘密套出来，比如上次他偷穿女武神铠甲的黑料就被洛基攥在手里。不过现在居然能免费得知一个洛基的秘密，那可是相当划算的交易。所以索尔想都没想就接受了。

洛基看他同意了，就凑到他的耳畔，喃喃细语着。索尔本来正全神贯注地聆听，但谁知落到耳朵里的都是一些晦涩难懂的音节，那些字符仿佛带着魔力，索尔越听眼皮越沉，最后陷入了沉睡。

洛基看魔法奏效了，赶紧扯下索尔的一根金发绑在自己的头发上，又将自己的一根黑发绑在索尔头上。然后年轻的巫师口中念起复杂的咒语。终于，就当洛基因施法消耗太多精力而满头大汗的时候，昏暗的光线之中，他突然看到一个散发着银辉般奇异光芒的东西——那是索尔的灵魂，在他的胸腔里跳动着，像一颗坠入神的心口的晨星。然后洛基诧异地低头，他也看到了自己的灵魂，和索尔的一样闪闪发亮。

不过洛基没有多余的时间赞叹眼前的奥妙景象，这只会耗费他宝贵的精力。于是他赶紧进行了下一个阶段的施法。只是当洛基念完最后一段咒语的时候，他却突然感到喉咙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什么东西雀跃着想从他的胸腔里蹦出来，那种难受的感觉让他捂着脖子在床上翻滚着，却又发不出半点声音。

好在疼痛很快就结束了，在年幼的黑发神祇失去意识前，他迷迷糊糊地看到了一颗拥有和自己的灵魂一样光辉的星星悄然升向了虚无。

当隔日的阳光再次照耀进闪电宫的时候，侍女们鱼贯而入，准备为索尔洗漱更衣，但映入她们眼帘的却是让人面红耳赤的一幕——两位王储殿下同床共枕，床榻也被揉得皱巴巴的。虽然阿斯加德民风一向开放，但这个年纪两位小殿下就这么心急，可真是让人担忧啊。

不过侍女们的粉红色泡泡很快就被一群疾风般闯入宫殿的神们打破了——这波人不必多说，可不就是洛基谈及色变的老学究们吗？

为首的一位白胡子都快拖到地上的老人气鼓鼓地向前迈了一步，一只手就把床上睡得正香的洛基给提了起来，从睡梦中被突然唤醒的洛基一脸困惑地揉了揉眼睛，看了眼老师由于愤怒而变形的脸，还有床上躺着的另外一个人，表情逐渐转变为某种诡异的震惊，他颤动着嘴唇，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而这不小的动静让索尔也惊醒了，他先是迷茫地看着眼前的场景，然后也一下子清醒过来，说：“你们这是……”

“好小子，昨天晚上偷偷跑出去以为我们不知道吗？老夫今日就守株待兔，果不其然抓住你了！这次你可别想逃了，等抄够九百九十九本书再出书房吧！”谁知白胡子老爷爷根本没空理会索尔的问题，而是拖着洛基就往宫殿外走。

这时候洛基再也难以保持沉默了，他焦急地大吼道：“你们等一下！听我说，我知道你们可能会不相信，但我……”

谁知洛基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的嗓音就像宴会上戛然而止的弹唱一样没了声响。原来是把洛基扛走的白胡子老爷爷懒得听他银舌头里吐出来的狡辩，给他施了一个噤声咒。

于是乎半夜潜逃出走的二王子殿下就这么惨兮兮地被架走了。只留下满屋子侍女面面相觑，还有坐在床上半天没说话的索尔。

但谁也没有想到的戏剧化场面就在下一秒出现了——突然间，索尔开始大笑，他笑得捧着肚子前仰后合，笑得在床上翻滚，笑得几乎跌到地板上。

所有人都惊呆了，心里想原来大王子对弟弟被抓走这么高兴？

索尔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赶紧清了清嗓子，摆出闪电宫之主的架势，让侍女们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先退出去，他自己能照料自己。

当大殿的门终于合上的时候，“索尔”终于长呼一口气，倒在了床上。

魔法居然真的生效了，他居然就这样完成了一个高阶法术，可惜这份喜悦没有人能跟他分享，他更得此后一直藏在心里。

相必各位看官不用猜也能知道，这位金发碧眼的阿斯加德大王子，现在身体里住着的是洛基的灵魂——换句话说，从此以后，恶作剧之神得好好琢磨如何把“索尔”这个角色演活。

不过眼下，洛基并没有想那么多，他继续在床上舒舒服服地躺了一会，弹了弹胳膊上鼓鼓的肌肉，嫌弃地想原来做个四肢发达头脑不简单的人就是这种感觉。然后他的视线又挪到小腹上缠着的绷带，好奇心驱使他把纱布拆开——才短短两天功夫，伤口已经基本愈合了，但他刚才笑得太厉害，现在反倒有些隐隐作痛了。

看来那个金发蠢蛋也不是完全装的。洛基心里闪过一丝小小的愧疚，不过这丝小小的愧疚很快就被洛基的下一个邪恶念头打得烟消云散。他的哥哥睡觉只喜欢穿条裤衩，不知道这条裤衩下天天被索尔在同伴间吹嘘的那个小玩意儿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但是话说回来，他现在虽然拥有了索尔的身体，但干嘛一定要偷窥人家呀，自己又不是变态！想到这里，洛基又有点脸红了。

但是！诸神在上，万一索尔那个家伙为了报复自己也偷看自己的身体怎么办？!他可拦不住对方疯起来会做什么。洛基不免又为这个推测感到焦急不安起来。于是高尚的恶作剧之神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不做这种会让人嘲笑的事。但很快，他又发现一个致命的问题：他突然有点想……上厕所。

可恶，他既然想整索尔，那就也要接受相应的代价！于是在五分钟之后，洛基满脸通红地坐在椅子上吃着早餐，一边努力把脑子里那该死的场景抹掉，但那个让人面红耳赤的画面就像一块橡皮糖粘在他的脑海里。

现在唯一能让他开心的，就是想到索尔那家伙眼泪巴巴地在书房里抄书，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而自己则在灿烂的晨光中享用着美味的早餐，这酸爽，怎么也值了。

不过静谧美好的时间总是短暂的，就当洛基用完早餐、在闪电宫中翻找有什么有意思的读物能让他打发上午的时间的时候，有人哐哐敲起了大门。

然后他就听到此刻最不想听到的范达尔和沃尔斯塔格的声音远远飘进来：“索尔！你在不在，我们出去练武吧！喂！索尔！”

洛基就差没拿枕头把自己的耳朵堵上了，但他冷静地想了想，还是耐着性子回答道：“我的伤还没养好，今天就不去了，祝你们玩得开心，慢走不送。”

“索尔你个大猪蹄子骗谁呢，昨天你还和我们溜出去狩猎，讲好了今天去练武场的。赶紧出来，不然我和范尔达今天就赖这不走了。”

洛基只好无奈地打开了大门，看到两位熟悉的老朋友贴上来架上自己的肩膀，往练武场走去，嘴里夸着这才是我的好兄弟。洛基很难不注意到，他们看向索尔时的神情是充满热情和仰仗的，和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完全不同，想到这里，洛基心里难免有些酸，不，是非常酸。不过这股嫉妒劲儿很快就会被他转为动力，在练武场上好好用索尔的肌肉和自己的才智教训这两个见风使舵的蠢驴。

太阳很快就马不停蹄地跑到了天空的中央，正午时分的阿斯加德连大地都热得发烫。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回合过后，范尔达和沃尔斯塔格摊在地上，摇着头说不打了。他们不难注意到索尔今天的奇怪之处——用蛮力的招式基本没了，全都是些狡猾的身法，还有蛇皮的走位，他们连索尔的小拇指都被挠到，就已经在反复的一击落空中累得不行了。

洛基在一旁喝着水补充体力，其实也早已肌肉发酸。他虽然现在有了索尔的身体，但还不是能很好地把他那身蛮力发挥出来——就像自己的意识被放进了一个大小不合适的容器，需要足够的时间适应。而他更不想傻到像个沙袋一样因为皮糙肉厚就站在那里让人锤，所以只好使用尽可能多的闪避和母亲教他的小技巧，化守为攻。虽然最终成果还不错，但洛基还是在心中默念一万遍：他讨厌一切和毒辣的太阳、汗津津的衣服、练武场有关的事物。 

看来还是室内舒适的温度和一本书捧在手心的感觉更适合自己啊。无奈四肢发达的哥哥只喜欢天天舞枪弄棒，害得他为了不让旁人看出蹊跷，也只能做出些小小牺牲。

想到这里，洛基顿时觉得“当索尔”这件事没这么有趣了，虽然初心是想惩罚一下哥哥，但谁知道像今天这样的日子得持续几天？他可受不了再在太阳下暴晒，替索尔锻炼手臂上的肌肉了。

话说回来，也不知道索尔现在怎么样了，八成是在痛苦地抄书吧，也许一边抄一边还在心里记恨自己，盘算着等一出来就狠狠揍自己一顿。嗯，肯定是这样。但索尔的目的是不会得逞的！因为他会笑眯眯地告诉他：笨蛋，你打你亲爱的弟弟就是打你自己，你难道想亲自刮花这张以后会让半个阿斯加德的女人都为之痴狂的脸蛋吗？什么，你问另外半个阿斯加德的女人？那当然是沉沦于风华绝代的二殿下……

洛基一想到索尔可能的表情，提着拳头又挥不下去的样子，就忍不住发笑。一旁的范达尔和沃尔斯塔格疑惑地看着他。洛基赶紧收敛了笑容，心想果然顶着这张脸无论做什么都显得很蠢。

很快，洛基就找了个理由先行离开了练武场。他先是在阿斯加德的主城到处转悠，人民都恭敬地向他问好，这使他心情舒畅。然后他又去了女神们爱待的花园，用自己的风趣幽默逗得她们羞涩一笑。最后，当夜色来临的时候，他却开始在闪电宫的长廊里来回踱步，甚至无聊地对着庭院里的一朵花自言自语。洛基多么想回自己的宫殿，那里有他珍藏的书籍可以供他消磨时间、享受清净，但作为阿斯加德大红人的索尔可不能随便从众人眼前消失，得时刻保持旺盛的精力和热情。

当侍女来侍奉他用晚餐的时候，洛基装作漫不关心的样子随口问起“洛基”的情况，她们回答他二王子殿下现在还在书房里抄书，离解除禁足还早着呢。洛基又问他有没有说什么，侍女们想了想回答奇怪得很，这次二殿下一点都没闹也没耍嘴皮子，而是沉着脸无论谁和他说话都不回答。

洛基顿时觉得有点良心不安。哥哥这次看来是真的生气了，但这也在他的预料之内。不过他虽然成功地实施了他的恶作剧，和索尔互换了灵魂，但今天一整天的经历告诉他一个有点让他不愿承认的真相，那就是——没有索尔的日子实在是太无聊了！平日里，自己每一个精心策划的恶作剧都是冲着索尔的，他可以无止无休地和索尔练嘴皮子，用刻薄的言语挖苦索尔，看着索尔因为说不出话而面目铁青，这些都是他日常的消遣。偏偏索尔的性格好得出奇，每次都无条件地原谅自己的胡闹。天呐，这简直就像一场永不会落幕的精彩表演，而席上坐着一位永不会离去的忠实观众，多么完美！

洛基一边这么感叹着，一边又暗自头疼起来，这个互换灵魂的法术虽然他成功施放了，但那本魔法书最后被撕掉的一页就明明白白地象征着目前这个法术是无解的。他本来也对此觉得无所谓，反正索尔的苦头吃得越多越好，但才短短一天，他居然就有点想念自己那具不是这么五大三粗的身体了。

行行行，诸神在上，他洛基后悔了！但想到索尔整整一天被囚禁在书房里抄书的责罚，也早就让他消气了。现在唯一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把各自的灵魂换回来了……他到底该怎么做？等等，也许解除法术也不是完全没可能？恶作剧之神聪明的小脑瓜转了转，很快就有了主意。

于是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洛基偷偷摸摸地溜出了闪电宫，一路躲避士兵的巡逻，接近了索尔所在的书房。那些老家伙机灵得很，为防止里面的人逃跑，在四周都布下了法术，连一只蚊子也休想从门缝里飞走，这也就是为什么自己先前必须要用隐身术从正门出去，因为那里是唯一的出路。而现在洛基也打算用相同的手段，只不过这次需要他稍稍改变一下自己的形象了。

于是正当书房门口的守卫的思绪飘向女神祇们美丽的脸庞的时候，一个个子矮小的侍女红着脸端着水果就在他面前出现了，并义正言辞地要求他打开书房的大门，好让她给大王子送些果品慰劳一下他。侍卫想都没想就用那柄厚重的铁钥匙帮她开门了，脑子还有点转不过来，心想以前怎么没在宫殿里看到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当侍女。

成功混入书房的小侍女舒了口气，就立马变回了原身，毫无疑问刚才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就是现在的挂牌“第一王储”洛基。

本来洛基想象着一迈进书房就能看到索尔在书桌前奋笔疾书的场景，然而书案上除了点燃的蜡烛和一堆书以外，什么都没有，更别提索尔的影子了。洛基有些纳闷了，难不成是索尔把这件事说给大人们听了？他们也相信了？那这整个大白天早就该有人冲进闪电宫来抓自己这个冒牌索尔了。但既然什么都没有发生，这就说明索尔一定还在这里。真不知道他在玩什么花样。

于是洛基在偌大的书房里兜兜转转，试图找到哥哥，但始终一无所获。

那些高大的书架现在显得有些阴森可怕了。该死的，索尔，你到底在哪里？

在昏暗的光线下，洛基的心跳越发快了，他沿着那些书架间的小径走着，锲而不舍地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然而就在此时，敏感的直觉让他觉得背后有个人在急速靠近自己。

洛基慌乱地想做点什么，但那个人已经冲上来将自己紧紧拦腰抱住，巨大的冲击力使洛基毫无防备地摔倒在地上，而那个人则趁机牢牢压制在自己身上，摁住了自己的脖子。

“索尔？”洛基有点不安地回过头去，映入眼帘的那张脸可不就是自己的吗？这让他安心下来。不过洛基突然发现，原来平时自己笑起来的样子是这么贱。

“我的好兄弟，你终于来了。”黑发绿瞳的男孩居高临下地对他说，“我等你太久了。”

洛基觉得索尔的语气说不出哪里有点古怪，而且，现在这种压抑的气氛，让他太不舒服了。

“哥哥，你这是做什么？”他的手臂被对方按得生疼——他知道索尔肯定生气了，但他为什么表现得如此防备？

“闭嘴，闭嘴！你给我闭嘴！”那个拥有他长相和身体的“洛基”看起来气急败坏，“你这个该死的影子！”

影子……影子？！

洛基起先是彻底被搞糊涂了，紧接着，一个恐怖的想法在他脑海里逐渐成型。难道说……不，这绝对不可能。

“……算了，你先起来吧。”另外一个“洛基”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松开了手，表情冷漠，“这样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洛基从地上爬起来，他听到那本该是索尔之人说：

“你现在肯定有很多疑问，相信我，我也一样。一开始我以为魔法奏效了，但当我醒来的时候，却发现我依旧在自己的身体里，可如果事情只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就是那时候，我能强烈地感知到有一个和自己的灵魂相似的存在，在索尔的身上。”

“我们都被那本书骗了！它最后一页缺失的咒语其实最为关键，失去了它，整个魔法的构架都会被误解。我后来才琢磨出，这根本不是一个灵魂互换的法术，而是一种高等的灵魂反射术。你可能会好奇为什么你感知不到我的存在，简单点来说，就像你在照一面镜子，人和影子举手投足是一模一样的，但只有人能看到对方，意识到这是我的影子，影子是没有这个概念的，它只是继承了主人的性格和意念，并用它反射之人的身体自由行动。”

“那，索尔他是否……”洛基突然觉得鼻子发酸，他一时间甚至已经忽视了关于自己的存在是否是真实的这件事。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另一个洛基说，“索尔没有死。他的灵魂只是暂时陷入沉睡。等我想办法把魔法解除，他的意识就会重导主体。哥哥会回来的，对，他一定会回来的。”

“等等，那照你的意思，我只是一个影子？这太荒谬了！我有自己的意志，我保存着所有的记忆。”洛基这才想起对方那一大段解释，他不敢相信那就是真相。

“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我只是觉得，用影子这个说法解释更合理些，因为我还从来不知道灵魂可以被复制，即使是主神奥丁也做不到吧。”

洛基知道对方不可能撒谎，而常识也告诉他每一颗灵魂都是独一无二的。那他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我想，如果你是我的影子，那在来到这里之前，你也恐怕有着和我一样的想法对吗？”洛基说，“……我们去问问诺伦三女神吧。”

乌尔德之泉旁，高贵的三女神们静静地坐着，命运的织线从她们指尖划过。这世间从来没有她们不知晓的事情，她们是智慧巨人密米尔的三个女儿。当年连无所不能的主神奥丁也要向她们被斩下头颅的父亲请教。

她们也知道洛基的到来和他的请求。

“如何杀死自己的影子？”

恶作剧之神小心翼翼地问。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已经试想过成千上百种，也许他需要到九界中寻找各种珍贵的魔法材料，比如纯白独角兽的眼泪，人鱼的第一片鳞或者艾达华尔平原上的青草在清晨落下的第一滴露水。但无论那有多艰难，他已经准备好了，只因为洛基想要他的哥哥回来。

但诺伦三女神给出的答案却让他沉默。

“你无法杀死自己的影子，因为那是你无法割舍的一部分。只有时间能带走他。在临海的礁石上，与另外一个自己道别吧。当他离去的时候，索尔就会醒来了。”

于是在一片浪潮声中，洛基与另外一个自己并肩而坐，眺望夜色与大海在地平线上互相融进彼此，晨星在他们的头顶闪耀。

这是种很奇妙的感觉——能有机会与另外一个自己谈谈心。

“这是个失败的恶作剧。”影子首先说，他用索尔的声音苦笑着，但又与索尔的苦笑不太一样。

“是啊。绝对是。”洛基表示了赞同，“不知道索尔知道了会怎么想。”

“那就不要让他知道。”

“嗯。”洛基的声音很轻。

“其实你心里很清楚，就算告诉他，他也不会嘲笑你的。但他会为我感到一丁点的难过吗？”

“难过？”

“拜托，我和你一样聪明，刚才女神们说，想要哥哥回来，我就得消失不是嘛。”

洛基不说话了。

“我也想要索尔回来，所以我要努力地离开。只是我还不确定怎么做。我只是个影子对不对。影子在死的时候是不会痛的。”影子低下了头，“但为什么此刻我的内心充满了恐惧和不舍？”

“你和我的意志是相同的，我们是同一个人，所以我知道这很难，我知道你的心情。”洛基安慰他，“没有人是会想主动拥抱死亡的。”

“嗯。”影子琢磨着他的话，然后突然说，“你为什么不敢正视自己的真实想法？”

“什么想法？”

“比如你到底为什么要和索尔互换灵魂。你是真的只想做个恶作剧吗？现在看看，这个代价是否太大了些。”

洛基说不出话了，他发现自己的银舌头可以骗得了所有人，却骗不了自己。

“你想变成他。对不对？”影子说，“你想要感受他所受到的目光，他所受到的尊敬，他的力量……那些是你无论怎么努力都追赶不上的。你在内心嫉妒着他的过人之处，憎恶着父亲对他的偏爱，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暗自流泪。你不用为这个念头感到羞愧，因为我也一样。”

洛基听着对方说下去：

“但很可惜，影子是永远无法遮蔽光的。相反，没有了光的存在，影子反而变得有些孤独了。”影子顿了顿说，“纵然影子是独立而自由的，它的价值从来不依附于光。但没有一个时刻暖洋洋、光明四射的家伙站在身旁，这个世界的有趣就让人惋惜地少了几分。”

“我还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个哲学家。”洛基苦笑道。

“我只是说一些心里话，一些你想说出来又咽下去的话。”影子的语气很平静，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看来面对死亡的时候，即使是骗子也可以变得很真诚。”

“是啊……嗨，你还好吗？”

“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困倦，可能是魔法快失效了吧。”

“对不起。”洛基的手搭上对方的肩膀，“这样是能让哥哥回来的唯一办法。”

“没关系的，我也一样。很高兴我们在这点上达成了共识。”影子宽慰一笑，但神情很快又严肃起来，“我想到一件事。”

“如果能熟练地掌握这种灵魂反射术，那你会成为九界最了不起的法师。你的分身幻影将拥有实体，你能逃脱一切，你能伪造你的死亡，没有人会怀疑其真实性。”

“但影子也不会知道他自己是不真实的对吗？每一次的死亡经历，对任何一个洛基来说，都会是真实的。”

“是的。”影子补充道，“……还有对那些爱着他的人，每一次离别，也都是真实的。”

“现在这听起来倒是个相当残忍的法术了。”

“没错，但你会为了必须实现的目的，而让在乎你的人为你流眼泪吗？”

“没有人会为我流眼泪。”

“你心底知道，世界上至少会有一个人会的。”

恶作剧之神不说话了。

微风在一片默契的沉默中轻抚他的脸颊。

“我想，这是我的终点了。”影子的声音悠悠地传来，最终融进了海浪声里，“替我好好看着那个笨蛋，可以吗？”

这个世界上，有一个洛基静悄悄地死去了。在黎明之前。

索尔阖上了双眼，像是睡着了。洛基用怀抱接住他倒下去的身躯，胸口说不出来的难受。

当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金发碧眼的王子开始流泪。

然后索尔喊着洛基的名字睁开双眼醒来，泪水与海水一样咸。

“洛基，我刚刚做了一个梦。”索尔看到弟弟的脸庞，急促的呼吸终于缓和下来，“我梦到你死了。你躺在我的怀里，说着我听不懂的话。然后你就化成飞灰，从我的指缝间逝去。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去，什么都做不了。”

“我的哥哥，那只是个噩梦。我还在这里。”洛基安慰着他。

“但那感觉不一样。梦里的一切都很真实。”

洛基笑笑说：“索尔，照在我们身上的阳光也很真实。不信你就抬头看。”

抬头看看吧，索尔。

于是几千年后，躺在废墟里的雷霆之神从昏睡中惊醒，嘴里尝到了泪水的咸。

他的锤子碎了，失去了一只眼睛，满身都是伤痕。这一次，他的身旁没有洛基。

索尔突然想起来那天之后的所有事情了，比如洛基有史以来第一次承认自己实施了一个恶作剧，一个失败的恶作剧，但话语间的停顿却总让人觉得他有所隐瞒。还比如后来他发现自己的头发上缠绕着一根黑色的丝线——那是他弟弟的头发。所以在此后的时间里，缠绕一束黑发在自己耳畔成了他与洛基之间心照不宣的玩笑，最后甚至演变为了一个习惯。

他还想起来，那束头发在萨卡星被一个古怪的老爷爷剪掉了。以及，他似乎已经昏迷了很久，也许也只有短暂的一会儿。在此之前，复仇者们在与灭霸拼死战斗。他挥舞着Stormbreaker冲在最前面，心中燃烧的是为心爱之人报仇的怒火与愤恨。

现在，他要继续战斗下去。

于是索尔从废墟里爬起来，奇迹的是，当阳光照耀在他的伤口上的时候，疼痛就停止了。

“洛基……”

雷神怅然若失地喃喃念着这个让他心痛的名字。刚才的那个梦，是真实的吗？是有谁在冥冥之中提醒他什么吗？

这时通讯机里响起了断断续续的声音，他的地球朋友们焦急地问询着他的情况，背景里不断传来的轰炸声提醒着索尔战况紧急。

于是雷神只好再一次启程去迎接未知的危险。他知道这场仗他们无论如何都必须打赢。

而在没人看得到的地方，有一双眼睛注视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收起了治愈魔法。

“那天我说太阳会再次照耀在我们身上，这绝对不是一句空话。哥哥，我们会再次相见的……当时机成熟的时候。”

那个一袭黑衣的人轻笑，话语连着身影一同消失在烟尘里。

“毕竟我得好好看着你这个笨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