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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sun will shine on us again.
The time did reverse. The teacup that I shattered did come together.

【锤基】Six Feet Under(二战AU/虐向)<下>

简介:在康沃尔郡一年中最美好的季节,爵位世袭人Thor邂逅了一位让他后半生为之沉沦的黑发青年,殊不知命运却在二人面前铺开一条坎坷之路⋯⋯


贵族少爷锤 X 穷画家基

本章完结,高虐慎入

补好啦,期待评论w

<上>   <中>



英格兰的气候总是湿润的,一场小雨刚刚结束,阳光却已迫不及待地破开云层,驱走天空中的铅色,灿金的光辉洒在这片平息了战火的大地上,似乎也能将人们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前往德文郡的火车颠簸而拥挤,归乡的士兵们占了多数,每个人脸上无不洋溢着喜悦与期待。Thor坐在靠窗的位置,注视着沿途的草木如碧色般的河流远逝在他脑后,聆听着有规律的火车哐当声——这一切都让他心安,让他感受到自己还真实地活着,尽管那枚弹片让他视野中的半个世界永远陷入黑暗。


战争一结束,Thor就立刻制定下了他的行程,他的第一站并不是康沃尔郡,因为那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他留恋的人与事。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决定去德文郡,因为那里是Loki的家乡,也是他唯一的线索。在Thor大衣的口袋里,和车票蜷缩在一起的还有一封信,信的末尾写着一个地址。组成那条地址的每个字母和数字的顺序他都在这几天反复地背诵,仿佛要把这行短短的文字铭刻进心中。


讽刺的是,这是一封本该在七年前就递交到他手中的信,寄信人是Heimdall,就在他入伍后的一个月寄出,但因为战争的缘故,竟然兜兜转转到几天前才落到他手上。


当打开泛黄的信封,阅读到上面的文字时Thor的手几乎在颤抖。这位看着他长大的老管家在伯爵过世后,到底还是心软地将当年发生的一切全盘托出,这其中就包含着事情的本貌。


十一


纸笔间,时间倒退回1938年的那个夏夜,那条命运的岔路前。


“主动来找我,你很有胆量。”伯爵快速打量了一眼站立在书房内衣冠楚楚的黑发年轻人,沉着声音开口,他不等他说话,已经踱步走到椅子前泰然坐下,拾起尚未享用完的雪茄,在火焰上细细滚了一圈。


“Loki,这是你的名字对吧?我很清楚你的身份,也知晓你和我儿子不可告人的关系,所以任何隐瞒都没有必要。”伯爵说这番话的时候,连正眼都没有再看他,仿佛那里站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无关轻重的空气。


“是的,my lord。”黑发绿瞳的年轻人不卑不亢地答,“不过我本来就没有打算隐瞒您什么,您所听到的一切传闻都属实。”


“我喜欢你的诚实。不该你应该不难看出Thor会是个很有前途的年轻人,他会娶妻、生子、继承这座庄园和爵位、还有本该属于他的一切。”伯爵抽了一口雪茄,语气中透着无声的威严,“而我不允许他的人生轨迹出任何会给家族蒙羞的插曲。”


“这并不是我来这里找您的目的。”Loki苦笑了一下。


“那么说吧,你来找我做什么?”这一回,伯爵终于舍得向他施舍一些目光了,“怎样才能让你离开我的儿子?钱?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给你开张支票,上面的数字绝对会让你满意,而你可以拿着这笔钱,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而这几个月发生的一切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我不要您的钱。”斩钉截铁的回答。


那双灰绿色的眼眸中,闪烁着不容动摇的坚毅。这样纯粹的眼神纵然是久经人世的伯爵也看得不由得愣了愣。


“我清楚Thor的未来应当是一片光明。而这个世界不能容忍光身上有着污点,更容不下这样一段禁忌的感情。”黑发年轻人笑了笑,但似乎有什么隐晦的情绪也在他微微扬起嘴角时消逝不见,“所以我会离开他。事实上,我今天来是想请您帮一个忙⋯⋯”


伯爵听完他接下来的计划,沉默了很久,突然叹息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过你要记住,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你的决定。如果Thor有一天发现了真相,我也会确保他知道这一点。”


“我不后悔。相信您心里也明白,这是最好的路不是吗?”


白发苍苍的老人算是默许了Loki的答案,望向立在一旁的管家。Heimdall会意,走出书房,很快就领了两个家仆进来,他们一左一右上前辖制住了年轻人的胳膊。而伯爵本人也从座位上站起来,整了整衣襟,当他从Loki身旁走过时,说了一句:“愿上帝保佑你。”


“伯爵大人,上帝再也不会站在我这一边了。”


黑发年轻人向他望来,双目中盛着某种接近残酷的清醒。


十二


Thor怀着复杂的心情推开房门,吱呀声后,一间昏暗的小屋呈现在他面前。


他抵达德文郡以后,就马不停蹄地按照信上给的地址来到了这里。据Heimdall在信的末尾所述,父亲当年将Loki的家世调查得一清二楚,打算严肃处理这件事。而这个地址,就是当年查出的Loki在德文郡的住址,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其实这座小屋原本是Loki父亲的财产,但他的父亲在Loki来到康沃尔郡后的一年就出意外去世了,继承人理所应当就是他。只是Thor曾从他爱人零碎的、对过往的叙述中,知道这个地方带给他的只有痛苦的记忆。Thor不知道在当年分离后,Loki是否回到过这里,但这是他眼下唯一的线索。


这个位于德文郡的贫穷小镇在战争结束后,更加陷入了破败与低迷,好在人们都热心非常。当Thor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泥巴路四处张望寻找街牌时,好心的居民就上前搭话,并带他来到了屋子前。当Thor向人们问询是否见过一位黑发绿瞳的年轻人时,他们则如同陷入了一段往事旧梦般说:


“噢,那是劳菲家的儿子。战争打响前,他还回来过一趟哩,回来料理他父亲的后事,但没多久就离开了,再也没回来过。”


这个答案长久萦绕在Thor心头,直到他踏入小屋前都闷闷地压在他心口——Loki离开前甚至都没有带走钥匙,而是将它交给邻居保管。而当Thor提出想参观一下Loki的屋子、隔壁那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询问他们之间的关系时,Thor哑了哑嗓子,然后苦涩地回答:


“他是我的一位旧友。”


也许是他泛旧的军装和右眼上的疤痕增加了他的可信度,老太太最终帮他打开了门。


扑鼻而来的首先是潮湿味,年久未修的屋顶上破了一个豁口,英格兰的气候多雨,届时雨水便会从这里滴滴答答地淌下,已经被泡得发霉的墙体就是最好的证据。而屋里的摆设简陋得让Thor难过——都是生活所必要的家具器皿,除此以外再无其它。房屋内部的空间也绝对谈不上大,狭小的客厅同时兼任了厨房与洗衣房,唯一通着的一间卧室中则摆着一张双人床,看起来像是夫妻住的主卧。


Thor直到后来才找到了Loki的“卧室”——那是一个需要梯子才能爬上去的小阁楼,方寸之前,摊着一张草席,上面则铺着被絮。不知道是不是Thor的幻觉,这张落满了灰的简陋床垫凹下去的地方很像一个小小的人蜷缩的形状。Thor不禁想象,在每一个难熬的夜晚,年少的Loki是否会从寒冷中冻醒呢?他这么想着,眼角也湿润起来,于是Thor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上床垫上的凹陷,仿佛这样,他就能触及到他爱人的轮廓,然后驱走任何痛苦与疼痛。


Thor直至今天才更彻底地意识到,当年他想要硬塞给Loki的养尊处优的生活虽然让任何人都为之向往,但对Loki来说却像一个随时会醒来的梦,让人迷恋却又惶恐不安。而梦醒后,跌回的则是残酷的现实,甚至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所以Loki选择离开。那是一个在看透了结局后的放手,带着飞蛾扑火与之俱焚的决心,甚至不惜自己的名节被玷污、被人误解和唾骂,而他的选择,不止是为了自己,也更多是为了他。所以从信上得知事情的本貌时,Thor在痛心不已的同时,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甚至升腾起一丝渺小的希望——到头来,父亲果然欺骗了自己,Loki当年并不是因为钱而离开,而这是否意味着,至今在他心里的某一处,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角落,他还爱着他呢?


只是时隔了七年的岁月,还有纷飞的战火,Thor似乎也失去了年轻气盛时无畏的自信。如今每当他透过镜子看自己时,再也找不到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金发青年了,而是一个临近中年的男人,右眼上纵横着不幸的过往。他像是一颗被裹在风沙中磨砺了太久的石砾,被生生磨去了棱角,被命运捶打成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样子。


于是百感交集的Thor就这么静静地在小屋里待了良久,他有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惶恐感——一旦他走出那扇门,这个世界上他唯一拥有的和Loki的一点联系就要被永久地切断了,再也无迹可寻。


这种苦涩的滋味直到他木讷地走出小屋,回到阳光下时,也依旧笼罩着他。可没想到一声巨响却蓦然打断了Thor如乱麻般的思绪——他被吓得浑身一震,下意识地倒退几步,只觉得胸腔里那颗砰砰乱跳的心脏都快飞到了嗓子眼,不过当Thor定睛一看,原来只是不远处小镇中央的空地上,几个孩子赤着脚兴高采烈地在放烟火。一张张稚嫩的小脸像雨后冒出的新芽,充满朝气。


刚才那个声响,等落在他的耳朵里时仿佛被无限放大了,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将他拉回了敦刻尔克的硝烟味里,那场他至今都会半夜惊醒的噩梦。


Thor深吸了一口气,手忙脚乱地去摸口袋里的烟盒,没有什么比一支烟更能舒缓他绷紧的神经了。


但好巧不巧,烟盒从他依旧微颤的指间滑落在地,于是金发男人懊恼地弯腰去捡,但一双旧皮鞋却迈着急匆匆的步伐奔入他的视野。


Thor的呼吸滞了滞,他一时不敢抬头,他在期待什么的同时又在害怕着什么。


最终他还是在心脏急促的律动中抬首望去,阳光将那人的轮廓照得发白。


黑色的发,翠绿色的眼睛,相似却又不相同。


“先生?”青年迟疑着开口,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


“有什么事吗?”Thor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又跌回了谷底。他到底在做什么美梦,Loki又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回到德文郡这个破败的小镇呢?这里除了伤心和痛苦的回忆,还有什么在等着他呢?


青年解释道:“我是隔壁老太太的孙子。两个月前,一张明信片从康沃尔郡寄过来,上面没有寄件人的姓名。纸条上则附言说如果我看到一位金发碧眼的外乡人,在这栋房子附近转悠,就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他。然后,你就真的出现了。”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四角皱损了的明信片,递过去。


Thor的心中装满了不可思议,他伸出手,攥住了纸片的另一角。然后他急急地去读,但上面只写着短短一句话。


「去一切开始的地方找我。」


激动之情从肺腑中轰然而出,死寂的心脏又恢复了跳动。Thor拿明信片的双手几欲颤抖。他认识这字迹,它属于Loki,哪怕如今他只剩一只眼睛,只能看到世界一半的光景,也绝不会认错。


Thor反反复复读了好几遍,以确保这不是他的幻想,而是在白纸黑字间真实存在的文字,Loki留给他的讯息。长达七年浸泡在懊悔与内疚中的苦苦思恋终于得到了回应,时间向他证明这漫长的等待与追寻都是值得的。


他也在等他。他还爱着他。


于是金发男人抑制住心中的狂喜,握住青年的手真挚地道谢,然后在人们惊奇的目光中,像一阵风般越过大街小巷,奔向他的心之所属,和那个寄托着崭新希望的明天。


十三


一切开始的地方。


那是1938年康沃尔郡的春天,一年中最美好的季节,空气中是花草的芳甜。Thor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他在奥丁森家族的庄园里、月桂树迷宫前邂逅了Loki。而Thor做梦也没有想到,Loki在明信片上留给他的讯息竟然将方向指向了那里,仿佛命运开了一个精妙的玩笑,将彼此的轨迹画成一个完美的圆。


兜兜转转以此缘由再度回到自己的家乡,Thor不由得感慨万千。当年他自愿放弃爵位并捐献掉全部家产时,唯独难以处理祖宅——因为对奥丁森家族忠心耿耿的老仆人们来说,这座庄园搭进去的是他们大半生的时间和心血,承托着回忆,他们在楼下吃住,这里俨然已经变成了他们第二个家。因此他如果仅凭自己的意愿将祖宅捐掉,无疑对他们不公平,很多人的出路也难以妥善安排,所以当年Thor将它交给了Heimdall,这位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管家是除了父亲以外他最信任的人,而他对家族的忠诚更是早已在岁月中被证明。他临走前告诉Heimdall,他希望能将这里变成苦难者的避风港。


而事实证明,Heimdall尽心尽力地遵从了他的愿望——自此之后,这里就被用作收留无家可归的人,而自1939年大战爆发后,这里则被改造成了疗养院,专门接收从前线退下来需要静养的伤兵。据说这里的风景能很好地舒缓他们的情绪,对他们的康复有利。


城堡的大门是对公众敞开的。当Thor迈入这座记忆着他旧日岁月的建筑时,他意外地听到了动人的钢琴声和歌声从金色的大厅里传来。待他走入大厅,只看见高台上有位身着护士服的女士正在演奏,而伤兵们也围坐在舞池中,听得入迷。Thor低声询问一位站在他身旁的护工,对方则告诉他,为庆祝反法西斯战争胜利,疗养院里正在举办庆祝会哩。


琴键在拥有着美丽棕发的护士的指间酿出浪漫的旋律,她合着琴声唱:


If you were the only girl in the world


假如你是世间唯一的女孩


and I were the only boy


而我是世间唯一的男孩


Nothing else would matter in the world today


现今的凡尘俗世也不能阻拦我们


We could go on loving in the same old way


我们可以继续像往日那样相爱


A garden of Eden just made for two


一个只为我们俩而造的伊甸园


With nothing to mar our joy


那里没有什么能破坏我们的快乐


I would say such wonderful things to you


我会对你诉说美妙的话语


There would be such wonderful things to do


太多美妙的事情等待着我们去做


If you were the only girl in the world


假如你是世间唯一的女孩


and I were the only boy


而我是世间唯一的男孩


一首歌毕了,士兵们纷纷鼓掌,有的甚至起哄般地吹起了口哨。在人们的欢呼声中,女护士的脸上扬起发自内心的喜悦、还有淡淡的红晕,她不失优雅地起身鞠了个躬,但当她的目光落到那个伫在大门口的熟悉身影上时,整个人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处。


Thor在与她对视的那一刻也彻底愣住了,他认识她——在伦敦社交季上,在夏夜的舞会上,Jane Foster这个被尘封了多年的名字揭开了记忆的火漆印,卷着往日岁月的尘埃而来,让他几乎觉得不真实。


这对老熟人在庆祝会下一个节目开场前,在大厅外的走廊里交谈起彼此流逝的年华。


Jane告诉他,她一直以来都想参加工作,她原本的理想是成为一名科学家,但自从大战爆发后,她还是决定放弃手头的研究,投入到护理伤员的第一线。她想尽自己所能帮助他们。而巧合的是,在她接受完培训后,就被告知康沃尔郡原先奥丁森家族的城堡如今已被改造成疗养院,需要人手。她则不顾亲朋好友的反对,只身来到了这里。


Jane还告诉她,自从她投入工作、亲眼目睹战争带给人们的伤害后,她再也没法心安理得地回到往日的生活了,因为穿着丝绸睡衣躺在柔软天鹅绒床垫上入睡只会让她心怀愧疚。她不能停止工作,而从前线退下来的伤兵总是日益增多,他们有的在伤口痊愈后离开了这里,有的甚至是再度投入部队,只不过很多人心理上的创伤却从未有足够的时间去愈合。但还有一些不幸的人,则在最美好的年华永久地失去了生命。


说到动情之处,Jane凝望向Thor的眼睛。她曾也是上流社会一支芳艳的花,如今她的美丽在岁月的流逝下依在,只是褪去了铅华,结出了更坚毅动人的果实。


Thor注意到当Jane的目光落在他瞎掉的右眼时蓦然变得哀伤的神情,他宽慰道:“敦刻尔克撤退的时候,一枚炸弹在我脚边炸开。这么多年来,我早已习惯了。”


“我很抱歉,Thor,对于发生在你身上的一切。”Jane的语气像是被阳光抚过的柔软羽毛。


“谢谢你,Jane。其实这次我回来,是想找一个人。”Thor从怀中掏出那张拥有着全部希望重量的明信片,“这是两个月前从这里寄出的。你可曾见过写它的人——他有黑色的头发,灰绿色的眼睛,他叫⋯⋯”


“我知道你在说谁,舞会那天我就见过他。”Jane开口,但喉咙里却如同卡入了锋利的玻璃碎片,“Loki。那是他的名字,对吗?”


那片蔚蓝色的大海一瞬间被灯塔点亮了。Thor激动地追问:“Jane,你认识他?他在这里待过吗?他现在在哪里?”


“他是我的病人之一,三个月前他转到这座疗养院⋯⋯”Jane移开了视线,紧接着,她的声音开始颤抖,“不⋯⋯不行⋯⋯我没法说下去⋯⋯Thor,对不起,请你问别人吧。我不想,也不能⋯⋯”


Jane快步走到窗前,点了支女士香烟。她的背影像一座孤零零的冰山,仿佛只要她一回头,就会被金发男人眼中所盛的无限期盼消融进一片彻骨的深渊。


Thor只觉得心脏一沉。其实当时他在得知Loki的讯息指向庄园的时候就喜忧参半,他知道这里在战争爆发后被改造成了疗养院,那这是否意味着Loki也受伤了,所以被送到这里来疗养?亦或者,那只是个美好的暗喻,Loki也许像Jane一样,只是在这里任职罢了。


“Jane,到底发生了什么,请你告诉我。”Thor走到她身后,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开口,“七年了,整整七年了,我一直想找到他。现在战争结束了,我终于能继续我的追寻。但每一次,我都离他那么近,又那么远。现在这是我剩下的最后的线索了,这一次,我不想再把他弄丢了。”


Jane沉默着,茫然地盯着窗外那片在秋意中沾染上金黄的广袤花园,呼出的白色烟雾模糊了草木正在走向寒冷与萧瑟的颜色,但它们最终在空气中彻底消散,露出花园的本貌。以往每当Jane感到压力太大的时候,就会靠在窗口吸一会儿烟。当然,是偷偷的,而且通常是在值班了一天后的深夜,尼古丁就着疲惫。


冰山最终在烟草的气息中开始融化,加速这一进程的还有那道落在背上的滚烫视线。Jane将女士香烟掐灭,叹了一口气,说:“你跟我来吧。”


十四


两人一路沉默着来到二楼。被改造过的城堡格局上没有太大的变化,一些装潢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只是走廊和楼梯现在更容易供轮椅和推车通过。


紧锁的房门被钥匙重新打开,门背后的一切展示在Thor的面前。


没有人比Thor更熟悉这里,这里曾经是他的卧室兼书房。也是多年前那个悸动的春天,他和Loki待得时间最久的地方。而如今,这里只是一间无人居住的空屋子,但让人意外的是,所有的家具摆设都和七年前他离开的那天几乎一模一样,上面甚至没有沾染一丝灰尘,连床都被整齐地铺好,不难猜出有人在定期清扫。


“你走后,Heimdall就一直把这间屋子单独留了出来,就算后来这里被改造成疗养院,他也不允许任何人动这里。”Jane娓娓道来,“他曾告诉我,他想如果少爷你有一天突然想回家了,你也永远会有一个夜晚可以安睡的地方。”


Thor盯着房间里的布局,喃喃道:“他一直照顾我,从小到大。但有时候他又太沉默寡言,像个一本正经的老古板。不过我一直知道,Heimdall就像一个与我没有血缘的亲人。这些年来,都是他在帮我维持庄园的运作,我欠他太多了。不过,Jane,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Jane垂首不语,她似乎是在酝酿合适的措辞,半晌后,她带着苦涩说:“七年来,这间房间的确是一直被封锁着,除了打扫的时候佣人会进来,但也有过一个例外。”


“就在三个月前,从伦敦的医院转来一位伤兵,他以前是空军的飞行员,但在诺曼底登陆的时候驾驶的飞机被机枪击落,人则被德军俘虏。”


“Loki。”Thor心照不宣地指出了对方口中的那个“他”,并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开始逐渐凝固。


Jane点点头,继续说:“但他趁乱逃了出来。你能想象吗?从战俘营。就在苏军攻占柏林的那夜。但他和几位一起逃出来的战友在横渡英吉利海峡的时候,在离海岸线还有一公里多时,临时做的简易木筏被海浪冲散架了。他的身上还有伤,游不快。等巡逻的船只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筋疲力尽,嘴唇冻得发紫,只能勉强不让自己沉下去。”


“他后来被转到这座疗养院,是因为伦敦那家医院的床位只够重伤者,他的伤谈不上严重,但也需要静养。他刚来的时候,我不敢确定那就是他,倒是他笑着反问我——看到这张脸是不是让你回到了那场舞会上的闹剧,福斯特小姐?”


“听起来的确像是Loki的作风。”Thor微微一笑,只不过笑是苦的。


“头几天的时候,一切顺利,他很配合治疗。Heimdall也格外留意他,也许是他的心中还留有一些歉意吧,提出可以把Loki安排到单人间去,但被他拒绝了。他说他不需要他的施舍。”Jane踱步到窗棂边,声音低了下去,“但是,就在一个礼拜后,他突然开始发高烧。”


猝不及防的寒意彻底冻结了Thor的呼吸,他感觉心脏上被人扎了一针,他干涩地开口:“Jane,求你告诉我,Loki他没事。”


他不敢再问,只渴望能听到一个让人心安的答案。


“是败血症。”Jane没有再敢看他的眼睛,“他的伤口肯定在长途跋涉中被感染了。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我们试图用青霉素,但他偏偏对它过敏⋯⋯Thor,对不起,我知道Loki对你的意义,但他已经⋯⋯去世了⋯⋯就在两个月前。”


他最终还是听到了那句话。那个字眼。那个象征着他们永久错过彼此的残酷宣判。霎时间,一切言语对Thor来说都是苍白的,他的脑袋里轰炸着名为现实的炸弹,震耳欲聋,击破了他的所有希望与愿景,将那里炸成一片贫瘠的空洞。他毫无征兆地猛烈咳嗽起来,喉咙里泛起了铁锈味,海一般沉重的悲痛压得他没法呼吸,肺部则像是被浸泡在自己心脏流出的血液里。


Jane急忙过来扶他,Thor恍然间又听到她继续说——


她说,Loki后来知道了自己的病情,知道了自己没有多少时日剩下,也知道了他们束手无策,但他在沉默了很久后,只是平静地说谢谢你们的努力。


她说,Heimdall知晓后,曾试探着去问Loki,要不要写信和你联系。但他说不用,只是拜托他在指定的日子寄一张明信片去自己的家乡。又问他要了纸笔。


她说,那一阵子,Loki总是表现得孤僻少言,她查房的时候,会偶尔看到他在纸上沙沙地画着什么。但他藏得很好,从不给她窥探到画的内容的机会。


她说,Loki在最后几天问她,败血症发展到末期会是什么样子。她没有隐瞒地告诉了他。Loki得知后则轻轻说,他想死得有尊严。


她说,在那天,Loki突然向他们请求,让他去你的卧室里待一会儿,他想做个道别。没有人能忍心拒绝。只是等半小时后她再去找Loki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他不见了。直到噪杂的人声从花园里传来,她才得知,他毅然决然地从城堡的塔楼上一跃而下。


Thor呆滞地听着,他的世界在几句简单的话语中分崩离析。万物都失去了原本的颜色,沉重的现实投下灰色的阴影,将他笼罩其中,无处逃脱。他漫长的追寻突然失去了意义,像坍塌的桥,燃尽的火焰。他明明已经等待了这么久,甚至在最艰难的岁月从战争的炮火中活了下来。明明他离他的爱人只有一步之遥,他就能重新拥他入怀,然后他们一起离开这里,在一个水草丰茂的偏远村庄度过平静安好的一生。在一个没有世俗能拆散他们的地方。


他自以为战胜了命运,殊不知命运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从未屑于凡人的挣扎。


也许,他们的结局一开始就已经被书写好。


他们最终还是错过了彼此。


花了全部的力气憋住眼泪,Thor绝望地问——Jane,Loki他葬在了哪里?


他也许再也无法亲吻他的爱人,但他至少能亲吻他的墓碑。


Jane却不知为何突然哽咽了,她说,他们在Loki攥紧的掌心里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请不要将他埋葬,而是火化,葬在六尺之下会让他觉得冷。


这时Thor恍然看到,在过往岁月的尘埃里,有一片记忆的碎片闪闪发亮,像遗落在沙砾中的钻石。他用颤抖的手拾起它。


那是七年前了,他们在辰星开始在天边闪耀的时候结束了缠绵。他吻去他眼角的泪水,把下巴埋在他汗津津的颈肩,含含糊糊地问。


——Loki,Loki,你爱我吗?


——Yes.


他对这个迟来的答案不是很满意,于是他用胳膊支起身子,吻了吻对方的脸颊,锲而不舍地追问道。


——那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呢?


黑发年轻人的嘴角咧开一个微笑,他侧过身凝视着他,虔诚地将自己的灵魂沉溺于那双蔚蓝如海的眼睛,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如果有一天我不爱你了,我就把自己埋在六尺之下。


然后他们相视而笑。


曾经的戏言,竟然一语成谶。只是一条生命燃尽最后的灿烂改写了诅咒,将它变成世间最温情的宣言,跨越了生与死的距离。


眼泪从那片蔚蓝色的汪洋里溢出来,一滴,两滴,最终汇聚成一条悲伤的河流。窗棂外是万物迈向萧瑟的秋。Thor如一尊雕像般立在屋子的中央,拥抱着往日的尘埃,在追悔莫及与那颗炽热真心的温度中泣不成声。



尾声


1945年9月,久别康沃尔郡七年的Thor Odinson终于辗转回乡,此后便在疗养院任职,主管大小事物。


1946年1月,前疗养院院长Heimdall辞职,回家养老。


1946年2月,Thor Odinson正式退伍,并被授予荣誉勋章。


1948年7月,Jane Foster在伦敦举办了婚礼,对方是一位来自美国的外科医生。二人后育有一子。


1962年3月,Thor Odinson以院长身份参加他在德文郡参与建设的一家医院的剪彩仪式时,不幸在回程发生的车祸中丧生。



后记


据官方统计,在二战期间和战争结束后的五年里,至少有三千余人在这座由奥丁森家族城堡改造的疗养院中得到了医疗援助,并成功康复出院。


在70年代初,人们开始重视这座庄园本身的历史价值,因此疗养院停办,在修缮后作为战争纪念馆向群众开放。城堡中的文物均得到妥善保护,部分珍品则收藏于大英博物馆。


据一位博物馆工作人员回忆,当他们取下悬挂于书房墙壁中央的那幅名作《心》的时候,一本画册随之从画框背后掉了下来。根据纸张的颜色,人们判断,自二十多年前起它就一直被藏在这里,从未被发现。


而翻开这本佚名画册,人们发现绘画者的风格独具一格,笔下人物栩栩如生。但大部分的篇幅都描绘着同一个身材健壮的男人,捕捉他不同的姿态与神态。这样或随笔或认真描摹的画加起来整整有一本厚。而在画册的末尾,有一张明显是来自不同年代、后来夹进去的纸,上面则用最温柔的笔触细细描绘着这样的场景:


在远离繁华之地,群山与湖泊交界的地方,有一座朴实无华的木屋,小屋前空旷的草地上,两个男人有说有笑地围坐在一起。


他们被灿烂的春天包围着,他们生活在自己的伊甸园。



END



注:文中提到的歌曲全名《If You Were The Only Girl In The World》,在1916年由Clifford Grey和Nat D. Ayer谱写。在唐顿庄园中也出现过。

我个人最喜欢的版本是Dean Martin的,非常有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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