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空

Bifröst：1    2   

       剑刃与金属的激烈碰撞交织出一闪而逝的绚烂火花，一声声清脆的尖锐声响穿透厚重的雪幕传入Sif的耳中。
　　此时此刻，她正试图将这只怀孕的冰棘兽从兽夹的桎梏中解脱出来。
　　Sif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否过于草率，但眼下的形势让她没有闲暇的时间去顾虑那么多，不过她唯一能肯定的是这只冰棘兽绝对没有恶意。
　　保护自己的孩子是任何一个母亲的天性。Sif从那双赤红的兽瞳中看到了太多的东西，其中那份哀恸和乞求实在很难让人与其危险的外形联系在一起，但Sif还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从它眼里流淌出来的强烈情感。
　　铛。
　　伴随着一声铿锵有力的金属碰撞声，最后一根倒钩应声而断。
　　这只庞然大物呜咽一声，忍痛将被刺穿的前掌从兽夹中拔出来，紧接着一瘸一拐地疯狂逃窜，很快便消失在约顿汉姆纷纷扬扬的雪幕里。
　　而目送它远去的Sif此刻也无比清晰地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属于冰霜巨人的怒吼。
　　几乎是下一瞬一根锋利的冰凌就带着疾风朝着Sif的方向掷来，与她擦身而过。
　　对于冰霜巨人来势汹汹的攻击，Sif并没有感到太多的意外，毕竟她刚刚放跑了它们的猎物，光凭这一点就足够把它们惹毛了。其实早在Sif做出放走冰棘兽决定的那一刻就已经准备好全盘接受最坏的结果，只是没想到这一切来得比预料的还要更加迅速和激烈。
　　看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了。
　　手心的链条再次传来微微的牵扯。Sif回首，看见Lorelei微蹙的眉头和闪烁不定的眼神，她吃力地举了举双手上沉重的镣铐，似乎想让Sif将它们解开，好让她与她并肩战斗。Sif了然一笑，却只把链条放回Lorelei的手心；她举盾将她护在身后，话语飘散在彻骨寒风里：
　　
　　“You stay with me.”
　　
　　而此刻Sif右手的剑则顺应主人的命令，伴随着一个漂亮的凌空挥舞展现了它另一种隐藏的形态：双刃。
　　若要问Sif这位阿斯加德的女武神最具标志性之物是什么，这把双刃剑可谓是当之无愧，而它的威名如其主人的名字一样在九界中被广为传颂和远扬。
　　锐利的剑身映射的是约顿海姆亘古不变的恶寒与苍白，Sif毫不费力地就用它刺穿了第一个扑上来的冰霜巨人的胸膛。
　　巨人特有的淡蓝色的血液在Sif拔剑的那一刻瀑布般涌出，无可避免地喷溅在她银灰色的盔甲上，却又同时在极端温度的催化下迅速凝结，为Sif的盔甲镀上一层奇异的浅蓝色冰霜。
　　但眼下Sif并没有时间顾及这些，来自巨人们的接连不断的攻击因它们同伴的死去而变得越发疯狂；Sif斩下另一只冰霜巨人手臂的时候用眼角余光快速数了一下，至少有十多只这样怒气冲天的家伙咆哮着准备扑上来将她撕碎。
　　苍劲的风呼啸着从耳边灌过，Sif灵巧躲避来自一只又一只冰霜巨人的粗暴攻击，并用快到几乎划破空气的速度，反手挥剑给予它们致命一击。脚下巨人的尸体逐渐堆积起来，但Sif的身形却没有半丝动摇，此时此刻，这片绝寒之地就是专属于她的角斗场，痛快的厮杀使她几欲冻结的血液重新沸腾。
　　然而不妙的是一只冰霜巨人似乎发现了落单的Lorelei，它不怀好意地绕过混战中的Sif，恶狠狠地扑向手无寸铁的Lorelei。Lorelei起先力不从心地勉强躲闪了几击，但她的手脚都被沉重的镣铐束缚着，很快便在随后的一个急速的转身中被锁链绊倒；她狼狈摔倒在地，红发染上了碎雪的颜色。
　　刺骨的寒冷和疼痛令Lorelei想闷哼一声，但她很快就讽刺般地意识到自己连这个权利都被残忍地剥夺了。眼前的怪物越逼越近，Lorelei急切地看向不远处深陷敌群的Sif，费力地挪动身体朝那个方向一寸一寸爬去，在雪地上留下一条清晰的腥红痕迹。但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引起Sif注意的手段了。
　　身后的怪物似乎有意再多折磨她一会儿，它拖起她的一条腿，将她整个人都重重扔出去。
　　再次落地时Lorelei几乎觉得全身的骨头都拧碎在了一起，她的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
　　而那只冰霜巨人缓缓向她走来，右手凝结的冰刃闪着丝丝寒光。
　　终于要下手了吗？
　　Lorelei闭上了双眼。
　　但想象中的痛苦却迟迟没有来临。
　　Lorelei恍惚之间睁开了眼，她看见Sif奋力突出敌围，一个箭步上前，凌空跃起带着力压千钧之力骑在这头蓝色怪物的脖颈之上；她手起刀落，锐利的剑自上而下狠狠刺入它的脊椎。
　　Sif是在听到那声不远处传来的闷响才注意到异常的，紧接着她就看到了奄奄一息的Lorelei和那只缓缓走向她的丑陋的冰霜巨人。之后的一切则发生得比闪电还要迅速，一种自心底腾升的强烈情感让她爆发般地砍掉了几只巨人的头颅；等她彻底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将剑深深刺入怪物的脖颈了，而此刻她几乎能延顺着剑身感受到这只冰霜巨人被摧毁的每一寸骨骼和血肉，如此强大的一击震得她的虎口微微发麻。而脚下的巨人也撕心裂肺地嚎叫起来，几乎发疯般地扭动庞大的身躯，想把背后之物甩下去。Sif从它的背上跃下，任其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慢慢死去，自己则飞奔到Lorelei身边，将她冰冷的身体抱入怀里。
　　Sif不知道一向冷静的自己这是怎么了，从未有过的莫名慌张让她的心跳难得絮乱起来。
　　她大声呼唤着Lorelei的名字，而后者只是虚弱地煽动嘴唇，无音的字节在吐出前就已经被扼杀在喉里。
　　“你想说什么？”
　　Lorelei艰难地指了指脖子上那个抑制她声音的东西。
　　Sif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Lorelei的口枷解开了。
　　在口枷解开的那一刹那，Lorelei深吸一口气，然后用一种几乎是深情般的眼神凝视着Sif，喃喃开口，声音却比羽毛还轻柔，这让Sif不得不俯下身子侧耳倾听。
　　
　　“Sif⋯⋯”
　　
　　“嗯？”
　　
　　“Thank you.”
　　
　　甜蜜而又带着调笑般的口吻缠绵亲吻着Sif的耳朵。下一瞬，来自腹部的剧烈疼痛几乎让Sif惊叫出声。
　　“你？！”
　　Lorelei将那把匕首在Sif体内恶作剧般拧得更深，并趁Sif震惊之余一个漂亮的翻身将她压制在下；她的手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Lorelei娴熟地将其取下，并以电光火石的速度拷在了Sif的双手上。原本用来拷住最危险的囚犯的九重锁链齿轮转动，牢牢地将Sif的手桎梏住。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了。
　　Sif正欲反击，却被一个锐利之物抵住了脖子。
　　“亲爱的，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轻举妄动。”即使是经过了长时间的噤声刑罚，Lorelei的声音还是好听得如掺了蜜果的华纳海姆酒，甜腻与清冽完美交织在一起，“这场苦肉计玩得还真是累啊。”
　　抵在脖子上的匕首还带着自己温热的血液，Sif感受着自己的心脏一点点沉入冰冷的海底。
　　“为什么？”
　　“为什么？”Lorelei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女武神Sif不知道的事情。”
　　“整整六百年，我被囚禁在阿斯加德，受尽折磨和屈辱，好不容易逃脱，难道现在你还指望我乖乖到另一个牢房烂上个一千年吗！”
　　“⋯⋯你有很多机会可以下手，为什么是现在。”
　　“Sif，我不傻，而且我们都清楚你我上次对决的结果。唯一的胜招就是出其不意。不过不得不说⋯⋯”Lorelei顿了顿，意犹未尽地看着Sif，“我很享受你为我着急的样子。”
　　Sif沉默了片刻：“所以呢，你是打算杀了我吗？”
　　“杀了你？当然不会，亲爱的。但那的确是另外一个人的命令。”Lorelei笑了笑，“不过你知道我从来不听命于人。事实上，我有一个更好的折磨你的方法。”
　　Lorelei俯下身，在Sif的耳边低喃：“我要去找你爱的人，然后让他爱上我。”
　　Sif不为所动，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人得意的神情，决然说道：“Lorelei，我以Allfather之名起誓，无论你到哪，我都会⋯⋯”
　　咔擦。
　　冰冷的口枷锁上Sif的脖颈，Lorelei就这样含笑看着Sif，看着她眼里燃烧的惊讶和愤怒，看着层层延展开的金属封住了她的喉。
　　这个场面真是让人无比“怀念”啊。
　　“不好意思，请你再说一遍？”Lorelei无辜地眨了眨眼，她从来没想过这个拙劣的小玩笑竟能让人的心情如此愉悦。
　　待看够了Sif精彩的表情变化，Lorelei满意地起身，她轻轻抬手，幽绿的微光自指尖倾泻，此时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她和Sif仿佛互换了身体一般，各自变成了对方的样子。
　　Lorelei用指尖挑了挑自己的黑发，自言自语道：“老天，我还真想念我漂亮的红发。”
　　然后她看向倒在地上镣铐加身的“自己”，向不远处站着的几只冰霜巨人发号施令：“这是阿斯加德的囚犯Lorelei，把她带去冰牢，囚禁千年。”
　　Lorelei声音的强大魅惑力在九界中几乎很少有人能够抵抗，男人们跪拜于她脚下，为她痴狂，为她争战，为她献出鲜血和生命。而控制冰霜巨人这种雌雄同体的低阶生物对于Lorelei来说更是小菜一碟。早在Sif解开她口枷的那一瞬，她的魔力就已经顺着吐出的第一个音节将剩余的冰霜巨人们都变成了自己的傀儡；这也便是为什么她在演那出苦肉计的时候没有傻乎乎的巨人冲过来搅局。
　　“现在，我要拿走你的盾与剑。我相信你也用不着它们了，对吧？”Lorelei把Sif的剑从那只死去的冰霜巨人的身体里拔出来。她拭去剑身上斑驳的血污，用一种审视珍宝的眼神欣赏着这把剑优雅的弧线和锐利的锋芒。
　　“真漂亮，不过它现在是我的了。”
　　不过这丝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Lorelei就注意到来自剑身的振动，它似乎想挣脱出自己的双手。
　　“搞什么⋯⋯”
　　下一秒，双刃剑自中心而断，另一半独立的剑化作一道银光飞入Sif的身体里，消失不见。
　　Lorelei在短暂的惊讶之余并没有忘记一贯的调侃：“看来你的剑还真是对你念念不忘啊，可惜它选错了主人。”
　　Sif的拳头渐渐攥紧。
　　几个冰霜巨人上前架起她，力气大到几乎要把她的胳膊扯散架；因牵动伤口而产生的剧烈疼痛让Sif的额头渗出几滴细密的冷汗，更不容乐观的是腹部的血洞还在源源不断地流出滚烫的液体。
　　Sif十分清楚自己将要被带去哪里，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那个地狱般的、关押九界最危险囚犯的冰牢也会露出一个阴森的微笑迎接她这位押送者的到来。
　　Lorelei收起盾牌和那柄半剑——她此时看起来与Sif几乎别无二致，除了那双含笑的眼和轻佻的神色是一向严肃的Sif从来不会有的。
　　她上前一步与Sif相视而立。
　　约顿海姆萧索的寒风和漫天飞扬的雪花让这一刻看起来很像一个郑重的道别。

　　“再见了，Sif，我发誓我会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