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空

Bifröst：1    2    3  

     「澳大利亚 · 墨尔本」
　　
　　Darryl今天心情很好。
　　他刚刚又点了杯威士忌，然后闭上眼睛感受着那冰冷的液体顺着喉管一路燃烧而下，炉火一般温暖着胃部，渐而舒张每一寸肌肤和神经；耐人回味的醇香让他情不自禁想起黄金海岸柔软的沙子和日光浴。
　　午夜将至。但这家位于下城区，名为ROAR的夜店里的气氛却才刚刚伴随着动感的迪斯科音乐进入一波新的高潮。空气里充斥着蠢蠢欲动的荷尔蒙，漂亮性感的姑娘们在舞池里献上热辣的舞，迷幻的霓虹燈光洒在她们曲线美好的身躯上，不禁引人遐想。
　　Darryl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低头凝视着玻璃杯里琥珀色酒液中浮浮沉沉的冰球，感叹自己什么时候也能交上桃花运。但就凭自己不能再平凡的白领工作、需要合租的房子、还有这一身肥肉和路人脸，桃花运对他来说就是比给外星人捎麦当劳外卖还要荒唐的事情；而且这一切的可能性更是随着自己古怪室友的入住彻底化为零。
　　醺醺然间，几声夸张的口哨吸引了他的注意。
　　Darryl下意识地顺着起哄者的方向望去，然后他就感觉自己的心跳宛如脱轨的火车，彻底失去了控制：
　　只见西装笔挺的保安恭敬地将大门拉开，一位身材比例堪称完美的黑发女子踩着精致的高跟鞋踏入ROAR躁动的鼓点里；她应该刚从夜店门口停着的那辆纯银的兰博基尼里下来，身上披着的一件英款女士风衣还带着微凉的夜色。不过她很快就将它们脱下——柔软的布料自雪白的肩头一点点滑落，露出一袭墨色露背修身小礼裙，令人血脉喷张的身材几乎让在场的所有男士心尖都颤了三颤。
　　她带着一副略大的墨镜，虽然让人不能完全看清她的五官却恰到好处地增添了一丝诱人的神秘感；再加上她挺翘的鼻梁，美好的唇形和线条优雅的脖颈证明这无疑是个美女。
　　不过这位引起全场焦点的黑发女子入店后却并没有急着入座点上一杯蓝色玛格丽特，而是气定神闲地在人群里扫视起来，似乎在寻找什么。
　　Darryl发誓他有一种错觉，就是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笑了一下。
　　然后这位黑发美女就朝他的方向径直走来。
　　Darryl觉得自己一定是醉了。
　　而且是那种血管里流淌的液体都已经被替换成酒精的咛叮大醉再加上因神经絮乱引起的严重幻视。
　　他甚至快速掐了自己一下看看是否在做梦。
　　指间熟悉的肥软肉感让Darryl松了口气，因为如果他是在做梦，他现在肯定是拥有八块腹肌的阳光美男而不是中年颓废白领了。
　　但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话⋯⋯
　　就在Darryl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的时候，那名黑发女子已经款步珊珊走到他的身边。
　　
　　“Hello, Darryl. ”
　　
　　她几乎是用和最亲昵的人说话的语气向目光呆滞的Darryl打了个招呼，然后毫不避讳地在他旁边坐下，十分潇洒地摘下了墨镜。
　　此刻Darryl觉得自己大概已经死了。
　　他的目光几乎是恬不知耻地黏在了她身上：那漂亮柔顺的黑色卷发略显凌乱，却又不失美感地搭在半露香肩；细长的柳叶眉下是一对秋波流转的琥珀色眼瞳，在迷离的幻彩光线下折射着摄人心魄的色泽；她妆容精致，性感的薄唇如烈火般红艳，让人不禁联想到血腥玛丽的吻；嘴角那抹轻笑更是早已把Darryl的魂勾到九霄云外。
　　犯规啊。
　　如果说之前这位黑发女子的完美身材加露背修身小礼裙已经收割今夜所有男士们的春心和幻想；那么对于她摘下墨镜后姣好的容颜，Darryl空白一片的大脑里只能想出这么几个词来形容：天神之美。
　　不过是个有些调皮的天神。
　　至于为什么会用这种极其诡异和肉麻的形容词Darryl自己也不知道，它们就像从哪里突然蹦出来一样。嗯⋯⋯才不是受了奇怪舍友的影响⋯⋯
　　“嘿，像你这样的姑娘可以得到任何你想要的。”一个痞里痞气的男人走过来搭讪，“包括一个更加帅气的约会对象。”
　　“谢谢，不过我不需要。”黑发女子的拒绝带着一种天生的傲慢。
　　“哦，come on，美女，让我带你去更好玩的地方。”那个男人还不死心，上前一步，试图牵过她的手。
　　“你诚挚的请求我没功夫搭理，你为什么不去那边的柜台砸些最贵的酒打发你无聊的时间呢？”黑发女子笑得甜蜜，但Darryl却莫名觉得这个笑容底下藏着恶作剧得逞的小小快意。
　　他一定是眼花了。
　　“是，是是。”那个男人突然愣住，含含糊糊地点头答应，转身就走。
　　片刻之后人群的惊叫伴随着刺耳的玻璃碎裂声一起回荡在ROAR里。
　　被突兀的声响自神游状态拉回的Darryl吓得几乎要把手中的玻璃杯也摔出去。然后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男人被虎背熊腰的保安一个勾拳打趴在地上，瞬间满脸是血，直到被拽出去狠狠丢到街上前嘴里还在神志不清地嚷嚷什么。
　　这是什么情况⋯⋯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正事了吗？Darryl.”黑发女子对夜店内的冲突旁若无睹，仿佛它是本就应该发生的一样。
　　“有可靠的消息告诉我，半年前有一个人搬进了你家⋯⋯”黑发女子的语气几乎不给人任何拒绝的机会，“而我，要见他。”
　　“我、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Darryl快找不到自己的舌头了。
　　“那你现在想起来什么了吗？”
　　黑发女子似乎早就料到Darryl的反应，不紧不慢地从皮质手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拍在表情呆滞的Darryl面前。
　　啧，照片上的傻大个不就是自己的古怪舍友吗？
　　Darryl飞快地瞄了黑发女子一眼，抓耳挠腮半天也说不出话。自己的舍友虽然是个怪人，不仅经常拖欠房租不还，还老是把他当作跑腿的要求给他捎麦当劳外卖，但怎么说好歹也一起住了半年多，感情总归是有的；而且自从他搬进来之后再也没什么人敢惹他了，这点是自己最满意的。不过鉴于舍友最近极度消沉的状态，眼前这位黑发美女搞不好就是哪位找他算陈年旧账的前女友。
　　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于是Darryl轻咳一声说：“小姐，我恐怕不能⋯⋯”
　　
　　“Tell. me. where. is. he, Darryl.”
　　
　　黑发女子终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灌注魔力的语句交织着好听性感的声线一字不差地落入Darryl的耳中，并瞬间在他脑中绽开一片亮如白昼的火花。
　　

　　
　　⋯⋯
　　
　　

　　Darryl见到了另一个“世界”。

　　唤醒他的是略带泥腥味的河水气息、湍湍流水声与芬芳花香。
　　Darryl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了漫天繁星。
　　他有些茫然地坐起来，花了不少时间才适应夜间偏暗的光线；他揉揉眼睛，借助一团温暖明亮的烛光，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身处一朵巨大的樱色花瓣之上，并随着水流在河面上浮浮沉沉，漂向未知的方向。
　　与此同时，Darryl也注意到河面上还漂浮着许许多多这样的巨大花瓣，每一朵花瓣上都摆着一只燃烧的蜡烛，在黑暗中漫开一片颇为壮观的起伏光潮；但更为惊奇的是有的花瓣上空空如也，有的花瓣上则躺着沉睡不醒的人。
　　比如Darryl就非常确信刚刚从他身边飘过去的一个就是那个先前在ROAR砸酒闹事的男人。
　　“嘿，兄弟，醒醒！”Darryl冲他的方向大喊，试图唤醒那个男人，但他双眼禁闭，躺在花瓣上一动不动，看来是陷入了深度沉睡。
　　承载着男人的花瓣渐渐漂远，而他的烛火也化为万千光点中平凡而渺小的一粒微尘。Darryl只好不再管他，仔细观察起身边的一切来。不过不得不说自从那个奇怪的舍友闯入他的生活后，他对稀奇古怪的事情就产生了一种自带的免疫力，这也就是为什么他没有因为一睁眼发现自己躺在河水中央的花瓣里睡觉而被吓得晕过去。
　　漆黑的夜幕之中，Darryl看不太清远处的景物，唯一能确认的事情就是他在一条河上。
　　一条通行着花瓣小船的河。
　　就在Darryl琢磨着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而自己又是如何到这里来的时候，一股微不可闻的怪异的气味引起了他的注意——这股气味极其微小但还是被他吃货级别的灵敏嗅觉捕捉到了。
　　Darryl顺着那气味的来源寻去，而它们似乎是来自河水里。于是他端起那柄蜡烛，趴在花瓣的边缘向下望去⋯⋯
　　然后Darryl就看到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一幕：
　　隐藏在波光粼粼的河水之下的，居然是一具又一具阴森累累的尸骨！
　　拼命克制着呕吐和尖叫的欲望，Darryl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稳住发抖的手，再次用烛火照亮了水面。
　　这条河简直就是一座天然的乱葬岗，数不尽的尸骨被随意丢弃在这里，垒起了厚厚的河床；有些尸体看上去已经不知道在这里沉了多少年头了，其中一些甚至还穿着千年前维京时代的战铠，手持年代久远的冷兵器；但最不可思议的是他们的尸身没有半点腐烂，依然保持着死去的那一刻的样子，只是千奇百怪的血腥死法让这些尸体看起来比空洞的白骨还要恐怖狰狞，仿佛下一刻就会睁开眼睛跳出水面拧断自己的脖子。
　　Darryl擦了擦沿着额角流下的冷汗，在他的花瓣船上重新坐直了僵硬的身子，天知道他还要在这个鬼地方呆多久。
　　不过很快一束自高处而来的耀眼而又明亮的灯光从黑夜的凝重里冉冉升起，瞬间点燃了Darryl的希望。这束光不同于任何一朵花瓣之上的微小的点点烛光，它有力而又坚定地穿越遥远的距离而来，启明星一般为迷途的人指引方向。
　　那是一座灯塔。
　　Darryl高兴地几乎要流下热泪。
　　花瓣随着水流漂流，离那温暖的光源也越来越近，一座高大的礁石自薄雾间逐渐清晰它巍然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Darryl的“花瓣号”终于稳当地抵达了灯塔所在的礁石。
　　踏上岸的那一刻，由脚边传来的清脆的咔嚓声让刚刚平静下来的Darryl又一次吓出一身冷汗。
　　他的脚下此刻堆积了数不清的人骨还有船坞残骸。那些随波逐流被河水带到这里的尸体，难免堆积在一处，日积月累就在礁石的周围形成一片白骨构成的浅滩。
　　Darryl同时也有了另一个能用来解释这一奇异现象的惊人发现：浅滩上一只像是人手的断肢，暴露在空气里的手臂部分早已腐化得只剩骨头，而浸润在水里的手掌却完好无损。
　　看来河水是锁住岁月和时间的潘多拉魔盒，并将沉眠于此的死去人们的肉与灵桎梏在波光粼粼之下，永世不得超脱。
　　不过这些接二连三的超自然现象都没有在Darryl心中掀起更大的波澜，因为此时他发现了一件更为恐怖的事：他的身体在逐渐变得透明。
　　换句话说，他在消失。
　　这种毫无预兆的变化似乎是从他踏上白骨滩的那一刻开始的，但如果这样持续下去的最终结果会是什么Darryl也不知道，毕竟他连自己是如何到这里来的都不清楚。
　　隐约记得自己之前似乎在一个喧闹的夜店，那里有个黑发女人好像和他说了什么⋯⋯
　　之后他就在这个异界醒来了。
　　不过眼下唯一欣慰的是Darryl的身体也因为这一奇怪的变化而变得轻盈无比，他轻轻一跃，毫不费力地就跳上了较高处的一块突出石壁。
　　他想去高处看看。
　　在攀爬的过程中Darryl发现礁石有一侧的石壁较为光滑，并有明显的流水痕迹，这里原来应该有一条瀑布，但不知为何原因而干涸。
　　借助着身体轻盈的便利，Darryl继续挑战着攀岩这一项他以前打死也不会尝试的危险运动，并最终成功登上了礁石的顶端，那个给予他希望的灯塔所在地。
　　夜晚的凉风混合着河水的湿润气息带来丝丝寒意，让出了一身微汗的Darryl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但映入眼帘的景象所带给他的震撼让他很快就忘却了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眼前的一切都大大超出他的想象——原来伫立在礁石顶端的并非是一座灯塔，取而代之的一个巨大的雕像。
　　准确的来说，这是一位垂首而坐的女人雕像。她的颜容美丽不可方物，鬈松柔顺的长发垂地，赤裸的身体体态丰腴，由不知名石料精心雕琢的肌肤如最上乘的珍珠一般光滑细腻；她就这样静坐于礁石之巅，轮廓融入夜色的深沉，低头凝视着手中之物，似在沉思，似在缅怀；而身后瑰丽壮阔的星辰大海缓缓流淌，正如那条承载万千烛光的河。
　　温暖又明亮的光源源不断地自她的掌间倾泻，成为这寸天地间最耀眼的存在。
　　是什么东西能在这一片无垠的绝望漆黑中坚定而温柔地迸发出如此动人心魄的光芒？
　　Darryl向那暖阳般的光源缓步走去——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接近半透明状态，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有一种未知的力量正在将他抽离这个空间，也许没多久自己就会完全消失。但在Darryl的内心深处，有一种莫名的欲望鼓动他看一眼，就一眼。
　　挣扎着集中精神，他费力地走到雕像女人的膝下。然后Darryl终于看清了，那静静躺在女人掌心、此刻正温柔地向外散发着仿佛拥有沉淀灵魂之力的光芒来源之物——
　　一个小小的夜莺木雕。
　　这是Darryl怎么也想不到的。
　　让人啼笑皆非的是这个不起眼的、由橡木雕刻而成的小夜莺圆溜溜胖乎乎的，像极了一只可爱黏人的小团子，一看就是出自稚童之手。但雕刻它的人无疑十分用心，每一片翎羽的纹路都有仔细地刻绘。憨态可掬的它嘴里甚至还叼着一支带刺的玫瑰。
　　Darryl凝视着这只可爱的夜莺木雕，嘴角忍不住带上了轻快的笑意，然后疲倦地闭上了眼睛，任由那股力量将自己的意识彻底抽离⋯⋯
　　但他没有看到的是，那座垂首而坐的女人雕像在他的身影彻底消逝于空气后的下一秒仿佛活了一般缓缓睁开了双眼，石料所制的手指渐渐合拢，将那耀眼的光芒悄然掩埋于掌心⋯⋯
　　
　　

　　⋯⋯
　　

　　
　　ROAR内震耳欲聋的迪斯科音乐还是一如既往的动感十足，让人也忍不住想随着节奏舞动起来。
　　Darryl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的玻璃杯在霓虹燈光下投射的迷幻光影，琥珀色酒液中浮浮沉沉的冰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融化了一半。
　　身边的座位上还遗留着淡淡的香水味，刚才有什么人坐在这里吗？
　　怎么可能啊。
　　Darryl又喝了口威士忌，醇厚馥郁的酒香让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都瞬间烟消云散。
　　啊，真是美好的一天。
　　
　　

　　⋯⋯
　　
　　

　　“Another！”
　　刺耳的玻璃瓶碎裂声回荡在这个孤寂幽深的小巷子里，窸窸窣窣惊起了一片在屋檐上栖息的鸽子。
　　Thor跌跌撞撞地扶着墙踉跄走着，心口的钝痛感几乎要把他撕裂，但他却哭不出来。
　　Jane，他最爱的女人，如今却和他形同陌路，她永远也不会想起他了。
　　曾经那些美好的记忆，在酒精的发酵下，苦涩得让他窒息。
　　Thor绝望地沿着身后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冰冷的地面，空洞的眼神看向夜幕中的那轮孤零零的残月——此刻它失去了群星的陪伴，薄雾笼罩下的苍白面容仿佛在低声哭泣。
　　你也和我一样孤独吗？
　　蓦然间，一个清晰的来自高跟鞋的脚步声从浓重稠密的黑暗里响起，由远到近。
　　Thor强打精神想要站起来，他可不想让人看到他这副狼狈样。但随着那踏着微凉夜色而来之人的身影一点点清晰，Thor的瞳孔也骤然放大，他不敢置信地喃喃道：
　　
　　“Sif ？”
　　
　　“好久不见，Thor。”那个被称为“Sif”的女人暧昧地笑了笑。她这袭修身的黑色风衣让她看起来真像一位纯粹的夜之使者；她深情地凝视着眼前有些不知所措的男人，似乎是在无声地安慰，然后她蹲下身子，手轻柔地抚上Thor的脸庞：
　　
　　“我终于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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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

       一个激动就爆字数了！本章的Darryl出自漫威官方衍生小短片《Team Thor》，没有看过的朋友们可以去微博上搜英雄内战：雷神战队。大概就是讲美队和妮妮内战的时候雷神去哪儿了以及他和舍友Darryl在澳洲的呆萌日常。
　　另外Darryl的“漫游奇境”也算是个小彩蛋，参考了一些有关Lorelei的传说典故，送给细心的读者们。（什么？！北极圈你还想有读者群？？？）至于那个奇异的地方到底是哪里，作者只能说答案绝非你想的那么简单！友情提示：和第一章某处相呼应哦。

　　总之谢谢支持和喜欢！꜀(｡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