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空

Bifröst：1    2    3    4    5

「很久很久以前，在海的深处，有一位人鱼公主⋯⋯」——一个来自中庭的爱情童话。

　　耳边，是徐徐微风略过树林的稀稀疏疏声。
　　Sif有片刻的失神。
　　她凝视着清澈湖水里自己浅浅的倒影，似乎若有所思。
　　而那个水中的小女孩也正歪着头看她。
　　
　　“猜猜我是谁？”
　　
　　一双柔软的手冷不丁捂上她的眼睛，故意压低的嗓音里面掺着引人发笑的厚重鼻音。
　　“Lorelei，我知道是你。”Sif笑得无奈。
　　“讨厌。”Lorelei有些气馁地小声嘀咕了一句，不过很快就恢复了灿烂的笑容。
　　她在Sif旁边坐下，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连语气都是甜甜的：“你来啦。”
　　
　　“嗯。”
　　
　　自从上次二人的邂逅后，每个夜晚Sif都会来到这片位于众神庭院茂密树林后的小湖，来见她的新朋友。
　　她们有时在林间玩捉迷藏，有时坐在礁石上聊聊天，有时一起躺在草丛里细数满天繁星。
　　微凉的风里带着清甜的花香，这个宁静的夜晚与这些日子以来的每一个夜晚一样，对Sif来说都充满了欢愉与惊喜。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越来越喜欢Lorelei了，她就像一束扑扇的流萤星火，漂亮而吸引人，无声地诱惑你去追逐。
　　不过即使是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Sif还是觉得她对Lorelei的了解寥寥无几。她只知道这个好看的小女孩唱歌很好听，喜欢穿长裙，古灵精怪得让她都有些头疼。
　　但Sif忍不住想要了解更多。
　　“为什么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你？”这份渴望通过一个最简单的问题开始。
　　谁料一向活泼的Lorelei听了却难得沉默起来，她望向浩瀚的星空，思绪似乎缥缈到了一个遥远的地方，过了许久才说：“因为我的故乡在中庭。”
　　
　　“中庭？”
　　
　　Sif有些惊讶。要知道她都没有去过中庭呢。神后Frigg说她现在还小，等她长大就能去啦。不过Sif知道那个名为中庭的地方很远很远，那里还生活着人类，一种寿命很短的种族。那些居住在瓦尔哈拉的英灵战士，就是女武神们从中庭带来的。他们每日战斗、举杯畅饮、享用盛筵和放声歌唱，所以Sif想人类大概也是这样的。
　　她突然有些担心她的新朋友会不会也像人类一样只有短暂的寿命，这样的话她会很伤心的。
　　Lorelei似乎看出Sif的顾虑，笑着安慰她：“你想到哪去了，我并不是人类。”
　　
　　“那你是神族吗？”
　　
　　“也不是。”
　　
　　“我其实有时也不清楚我到底是什么，只是有那么一天，我自虚无里诞生，有了自己的意识。”
　　
　　“听起来很孤独。”
　　
　　“也许吧。但我能听到清风对我呢喃，流水给我唱歌，鸟儿与我讲故事。”
　　
　　Sif突然有那么一刻很想握住Lorelei的手安慰她，因为她平淡的语调里有着说不出的浅浅忧伤。
　　于是她们就这样相对无言地静坐了一会儿，聆听微风与树叶的细碎缠绵，直到一个小小的声音打破沉默：
　　
　　“谢谢你做我的朋友。”
　　
　　Lorelei轻声说。
　　
　　长夜漫漫。Sif的眼角却忍不住带上最温柔的笑意，她的心仿佛被和煦的暖风环绕，溢出满满的无言感动与欣喜。她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要和Lorelei做好朋友，一辈子的好朋友。
　　“那你给我讲讲中庭吧！”似乎是想缓和气氛，Sif笑着说。
　　Lorelei点点头，撑着小脑袋努力回忆起来：“嗯⋯⋯那里很漂亮，有美丽的风景，热闹的小镇，来往的船只络绎不绝⋯⋯”
　　
　　“很多船只？你住在河边吗？”
　　
　　“不，但我住在河里一块巨大的礁石上，有这么——大。”Lorelei在空气中兴奋地比划着，“上面还有一条小瀑布呢。”
　　“听起来很有趣。”Sif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Lorelei在瀑布间玩耍的场景，想象着她银铃般的欢笑交织着哗哗流水声。
　　“那你平日里都干些什么呀，唱歌吗？”Sif不禁好奇像她这样超越人类的特殊存在，在中庭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Lorelei愣了一下，这个问题的答案理应有很多，但奇怪的是，她的脑海里却不存在对应这个问题的答案的任何记忆。对于中庭，她的故乡，Lorelei只能想起那条诞生和孕育她的宽阔河流，夜幕上的繁星，河间高耸的礁石，宛如白虹的瀑布，沿岸连绵的橙黄灯火。但余下的岁月与记忆，她在中庭的生活过往，竟如随风而散的氤氲水雾，消逝得不留一丝痕迹。
　　她居然想不起来了。
　　“我⋯⋯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某天一个独眼老爷爷从天而降，把我带到阿斯加德。”Lorelei抿了抿嘴唇，两条漂亮的细眉拧在一起，看起来困惑又迷茫——说真的，若不是Sif问起，她也许还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一让人疑惑不解的现象。
　　
　　“独眼老爷爷？”
　　
　　Sif眨了眨眼，似乎在思考Lorelei口中这个奇怪的老爷爷是谁，但片刻之后她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你说的不会是神父Odin吧？”
　　“笨蛋Sif，不许笑！他可凶啦！”Lorelei气鼓鼓地在Sif胳膊上轻轻捶了一下，她生气的时候也可爱得要命。
　　“好好好，对不起嘛，你别生气，我给你看我新学的剑招好不好？你不是一直想学的吗？”Sif满心欢喜地揉了揉Lorelei的红发，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有办法能哄她开心。
　　“不要！”Lorelei别扭地别过头去，留下一个倔强的背影，看来还在独自生闷气。
　　Sif哭笑不得地看着Lorelei，嘴角的笑意融化在徐徐微风里。
　　唉，还真是拿她没办法啊。
　　于是她略一沉吟，便伸出手，从背后紧紧抱住了这只炸毛的小团子。
　　怀里的小家伙惊讶之余挣扎了几下，最后却还是安静下来。一片寂静之中，Sif几乎能听到她小鹿般的心跳。
　　“好啦，知道你委屈。”Sif柔声说，“不过现在呢，你有我做你的朋友，所以你永远不会再孤独啦。”
　　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幻觉，Sif竟觉得怀中人心口的小鹿蹦蹦跳跳得越发快了。
　　“大坏蛋⋯⋯”Lorelei小声嘀咕了一句，但语气里的笑意再也藏不住，“那说好的教我用剑呢？”

　　“Deal is a deal. 我怎么会食言。”Sif也笑了，她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木剑，在空地上有板有眼地向Lorelei展示她新学的剑招。
　　清澄的辉光透过树梢洒在Sif灵动的身躯上，繁星为她作衬，轻风与她共舞；在Lorelei的眼里，Sif认真耍剑的样子，就是一曲优雅的舞蹈，一隅动人的风景。她看得入迷，曼妙的歌声情不自禁于唇间轻启，动人的旋律久久萦绕于这个醉心之夜⋯⋯
　　
　　她为她舞剑，她为她唱歌。
　　
　　岁月清甜。

　　⋯⋯
　　

　　百年时光自罅隙匆匆而逝。
　　就像所有故事的必经之路一样，女孩终是长成了少女。
　　武斗场，一场激烈对决的胜负已经揭晓。
　　“Sif，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你的格斗技巧真是越来越厉害了。”Lorelei看了眼不远处自己被挑飞的剑，还有眼前离自己脖子只有几寸的剑刃，瘪了瘪嘴。
　　“Lorelei，你的进步也很大。”Sif忍笑着伸出手，把坐在地上那个明明满脸写着不高兴却还要装不在乎的家伙拉起来。
　　“好啦，你赢了。”Lorelei拍去身上的尘土，调皮地眨了眨眼，“现在，我们是不是该干点别的。”
　　“如果你有什么好去处的话。”Sif拭去额角的汗珠，“乐意奉陪。”
　　“I know just a place.” Lorelei的笑容叫人摸不透，“跟我来。”
　　Sif发誓，她从来没想到这个“别的”居然是指泡温泉。
　　本来对于阿斯加德居然有温泉这种东西Sif就已十分惊讶，要知道她只是有次无意间在一本关于中庭的书上了解到温泉的存在，还开玩笑和Lorelei说要是阿斯加德也有就好了——但眼前这个热气腾腾的温泉很明显绝非她的幻想；只见池边摆着叠得整整齐齐的干净毛巾，金盘里是品种繁多的鲜果与可口小食，娇艳的花瓣铺满泉水四周，让人一看就知道是精心装饰的；还有那池底透着的梦幻般的浅粉光芒，漂亮得叫人挪不开眼。
　　“魔法？”Sif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用魔法做了一个温泉？”
　　“看来你也不是太笨嘛。”Lorelei看起来有些小得意，“我相信没有什么比在酣畅淋漓的战斗后泡个温泉还要惬意的事了。”
　　于是少女们宽衣圌解带，欢笑着跃入清澈而又温热的泉水。
　　正当是立春般的年纪，吹弹可破的肌肤很快就在泉水的滋润下变得红润；朦胧雾气间，两具玲珑有致的年轻身体宛如半熟的蜜桃，隐隐约约透出几丝成熟的韵美。
　　Sif突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不知道是因为温泉的缘故还是自己愈来愈越快的心跳。
　　于是她只好告诉自己不要想得太多，惬意地享受暖人的温热舒展每一寸毛孔的舒适就足够了。
　　“Sif，你想去中庭玩吗？”Lorelei放了一粒蜜果入口，说话的语气就好像在谈一件再也平常不过的事。
　　“中庭？”Sif略显惊讶地挑了挑眉，她当然想去了，那里是Lorelei的故乡，对她来说也是极其吸引人的存在，可是她们不可能绕过海尔达姆的眼睛，更别提使用彩虹桥Bifröst了。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不过呢，我最近发现了一个秘密通道，还有瞒过海尔达姆的好办法。”Lorelei似乎看穿了她的所有想法，笑得神秘：
　　
　　“我们所需要的只是一艘船。”
　　

　　⋯⋯
　　

　　山川。河流。小镇。集市。人群。
　　Sif直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来到了中庭。
　　热闹的街道上飘散着诱人的葡萄酒醇香和不知名的食物香气；行囊沉重的旅人在这里驻足片刻，试图用新奇的故事交换一个松软的面包；小贩们的吆喝声、铁匠拉动风箱声和马车车轮辗轧过雨后泥土的声响就好似这座小镇无处不在却又不可缺少的忙碌旋律。
　　就连脚下湿润土地的松软触感都让Sif备感新奇。
　　在此之前，她们已经换上了中庭的衣服，船只也用那件神奇的隐身斗篷妥善藏好——Lorelei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隐身斗篷实在神奇，任何见过它的人都难以描述它的精妙，只要披上斗篷，就连每滴于艾达华尔平原草尖上落下的露珠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的海尔达姆也难以发现她们的踪迹。
　　而当Sif好奇地问Lorelei这件斗篷的来历，她却只笑着说这是个秘密。
　　“两位姐姐，买朵花吧！”一个软糯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她们循着声音望去——不难看出这是个漂亮的金发小姑酿，只不过她的小脸灰扑扑的，裙子上也缝了好几个补丁，但臂弯上竹篮里的花朵却异常鲜艳美丽，还带着晨露的芬芳。
　　“小妹妹，多少钱一束？”Lorelei俯下身子，笑容里写满了春风般的亲和。
　　而这个小女孩却早已看呆了，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姐姐⋯⋯简直、简直比天上的仙女还要好看！
　　“嗯⋯⋯”卖花的女孩憋红了脸，半天也没说出话，她从没想过有人真的会卖她的花，一时间居然不知道什么样的价格才合适。
　　Lorelei笑而不语，只是伸出手，摊开掌心，一块沉甸甸的黄金就奇迹般地出现在小女孩面前。
　　她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个给你。”Lorelei把金子塞在呆愣愣的女孩手里，并从她的竹篮里选了一朵樱粉色的花，“这个给我。”
　　“谢、谢谢！愿上帝保佑你！”女孩感激得几乎要哭出来。
　　Lorelei目送她远去的背影，心情也如手中鲜艳的花一样灿烂。
　　“看不出来你对小孩子很有一套。”Sif难得在一旁揶揄起来。
　　“不仅是小孩子。”Lorelei笑着起身，将这一抹樱粉轻柔插在Sif的鬓角，“还有你。”
　　绚烂的晚霞仿佛都在此刻染上了情人般的瑰丽。
　　Sif眼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唉，还真是拿她没办法。
　　于是她们相视一笑，一齐漫步于黄昏时分的中庭——米德加尔特的黄昏与阿斯加德的日落是全然不同的，它褪去了直击魂灵的震撼与壮阔，增添了一份赤子般的浪漫。而此时的夕阳已披上绛色的轻纱，灿金色的余晖笼罩着寥廓的大地，沐浴着炊烟袅袅的小镇；启明星冉冉升起，宛若游鱼在苍空云海间不经意闪现的鳞光；长夜将至，但这一切都是美得那样让人心颤。
　　
　　“Lorelei，我有一个东西要送给你。”
　　
　　Sif在最后一丝余晖消逝在地平线上的时候，取出了那个几乎要被心口焐热的怀中之物。
　　那是一个由橡木雕刻而成的小夜莺，圆溜溜胖乎乎的，每一片翎羽的纹路里都满载着雕刻者的暖人心意，憨态可掬的它嘴里甚至还叼着一支带刺的玫瑰。

　　“我听说中庭有一种叫夜莺的鸟，它的歌声与你一样动听。”　

　　夜，已踏着薄雾悄然降临，漫天星幕自她的指间倾泻，一起聆听两颗悸动的心。